墨瞳戲妃 第5卷 二零五章、大結局(下)
    冬菊淚如雨下,蘭偌閔說的,可是真心話?自從進了夜王府當了丫鬟,想這一天不知想了多少次。

    蘭偌閔不理冬菊的言語,笑著起身,在櫥櫃中拿出一個包袱,放在桌上,打開。

    金光滿溢,令冬菊的眼淚瞬間止住。這一包袱的首飾,少說也要值一萬兩銀子。

    「菊兒,去吧。」蘭偌閔將包袱包起來,遞到冬菊手中,扶著冬菊站起來,像是對自己的親生姐妹一樣,將她攙扶到門口。

    「小姐……」不知是出於對蘭偌閔的感激,還是對那包首飾的感激,冬菊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冬菊不捨的離開,可,當出了蘭偌閔的視線後,腳步立馬變得匆匆,臉上還掛了一個得意的笑。

    ……

    完全失重的飄逸,彷彿到了仙界。穆煙眼前只有一片白霧。

    而,某個瞬間,穆煙的身子劇烈的顫動一下,隨即感覺到了那暖暖的體溫。

    「千羽。」穆煙看不到,但能聞到那清新的體香,能感覺到那令自己感到安心的心跳,能感覺到,是落在了墨千羽的懷中。

    「煙兒。」感覺到穆煙身子冰冷,墨千羽將穆煙抱的更緊。

    笑,在穆煙蒼白的臉上泛開,終於等到了,也可以放心了,穆煙昏迷在墨千羽的懷抱中。

    睡吧,墨千羽看著穆煙安詳沉睡的臉,低頭,在那滄桑的臉蛋上輕吻一下,隨即,抱著穆煙向遠處飛去。

    在歡喜中醒來,穆煙口中含著暖暖的液體,睜開晶瑩的雙目,穆煙的視覺已經恢復。

    眼前,正拿著銀勺喂自己雞湯的少年,正是墨千羽。

    四目相望,兩人都會心一笑,無須多言,二人都明白對方想說什麼。

    穆煙喝完雞湯,便坐起來,偎依在墨千羽懷中,柔聲問:「千羽,我們這是在哪裡?」

    「江雨酒樓。」墨千羽輕聲說。

    江雨酒樓!不就是江子漠開的酒樓!穆煙微微一震,疑惑的看向墨千羽。

    知道穆煙想問什麼,墨千羽勾著嘴角,用最柔美的聲音說:「煙兒,你好好養身子,等你身子恢復了,我便將你想知道的全都告訴你,好嗎?」

    「好。」穆煙愜意的答應,伸手,抓住墨千羽垂在她胸前的那縷黑髮,舒心的把玩著。

    默默的,感受彼此的心跳,感受彼此的心意,一切風雨都結束了嗎?能否這樣偎依在一起,不再分開?

    ……

    荒郊野外,罕有人跡,冬菊開心的走在那條林蔭小路上。就這樣,自由了,而且,腰纏萬貫,回到家鄉,便將這些首飾變賣了,用那些錢,養幾個男寵,快活此生。

    而,正走間,手拿大刀的壯漢突然從路旁竄出來,攔住了冬菊的去路。

    搶匪!冬菊的心情頓時一落千丈,看了大漢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刀,嚇的腿直發抖:「這位大爺,我……我只是一個身無分文的可憐下人,求這位大爺行行好放過了我吧。」

    大漢將手中大刀一晃,打量著冬菊的上下三路,這個丫鬟,姿色平平,並不打算劫色,於是咧著嘴不屑的說:「皇后派我來要你的命。」

    皇后!冬菊恍然明白過來,可,一切都已太晚,那把大刀已向她當頭劈下來,冬菊尖叫一聲,閉上眼睛。

    竟然沒有預期而來的疼痛,冬菊聽到的是錚然一聲脆響。

    驚喜睜開眼睛,冬菊看到了那個倒在血泊中的大漢,那把大刀已經斷成了兩截,有一截正插在大漢的心口。

    「想活命嗎?」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突然在冬菊身後響起。

    冬菊趕忙轉身,看到那個英俊的人,驚訝的睜大眼睛:「江公子!是你救了我。」

    「我救你一命,是要你幫我做一件事。」江子漠不願多看冬菊一眼,語調也是匆匆。

    ……

    江雨酒樓中最豪華的包間中,江子漠、風之夜和蘭偌閔坐在那張檀木桌前。酒樓外,有五十名皇宮中最頂級的護衛。

    「江兄邀我和閔兒前來,就只為了喝酒?」風之夜的聲音,保持著連日來一貫的沒有語調。拿起桌前酒杯,獨自飲下。

    「風兄以為呢?」江子漠拿過酒壺,為風之夜斟酒,抬眸,放肆的欣賞坐在風之夜身邊的美人。

    蘭偌閔低下頭去,刻意閃避江子漠的目光。

    沒有在乎江子漠的眼神,風之夜不回答江子漠的問題,只顧喝酒,酒能消愁,可,愁何在?

    「我敬風兄一杯,恭喜風兄當上我滄瀾國的皇帝。」江子漠舉杯。

    「又有什麼值得恭喜的?」風之夜似是沒有看到江子漠舉在他面前的酒杯,自顧自喝下一杯酒。當皇帝,對他來說,並非好事,誰又知道,他當皇帝也是萬般無奈。

    「風兄,蘭娘娘,我昨日路過觀陽道,正巧救了一個人。」江子漠笑道。

    倏然看到江子漠奇怪的眼神,蘭偌閔有種不祥的預感,臉頓時變得煞白。可,怎麼會?江子漠怎可能出賣自己?蘭偌閔安慰著自己。

    「哦?」風之夜面無表情,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一杯接著一杯的喝著酒。

    「那個人知道一些關於穆王妃的事情,風兄想不想聽聽?」江子漠緩緩的說。

    藍眸中閃過一道凌厲的光,俊眉蹙起,仿似垂危的人迴光返照,風之夜歷時來了精神:「本王倒想聽聽。」剛做皇帝不久,竟然還習慣性的自稱「本王」。

    沒有心思理會風之夜的口誤,蘭偌閔的手一抖,竹筷落在桌上,狐疑的看向江子漠,眼中發出的光,是疑問也是怨恨。

    看到蘭偌閔哀楚幽怨的眼神,江子漠的心劇震,好想去安慰,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件事,還得做到底,於是,對著包間的門喊:「菊兒,快來見過萬歲。」

    蘭偌閔如遭當頭一棒,徹底呆住。

    門被打開,冬菊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

    風之夜頗感吃驚,聽蘭偌閔說過,這個丫鬟不是已經離開了?

    冬菊躬身:「奴婢拜見萬歲萬歲……」

    「免禮。」風之夜不耐的揮手。

    蘭偌閔看向這個曾服侍自己的丫鬟,感覺到的卻是前所未有的畏懼。

    「奴婢有話對萬歲說。」冬菊看著風之夜,目不斜視,彷彿蘭偌閔根本就不存在。僥倖不死,她的心裡充滿了怨恨,她眼中的恨意說明,她只想報復。

    「菊兒,你不是回老家了嗎?怎麼又回來了?」蘭偌閔極力平靜著自己的語調,可,聲音還是有所顫抖。

    「萬歲,奴婢想說那天我們游紅楓山的事。」冬菊對蘭偌閔的話置若罔聞。

    「你一個低三下四的下人,憑什麼對萬歲爺說話?」蘭偌閔喝斥,絕望的看向江子漠,他卻在一旁悶不吭聲,彷彿一個看戲的局外人。這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劃的嗎?為什麼?為了什麼?

    「閔兒,讓她說下去。」風之夜喝一口酒,感覺到了蘭偌閔的反常,心中隱隱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蘭偌閔徹底失望,真希望此時一個天雷劈下來將這個該死的丫鬟劈死。

    然,此時秋末,怎會有雷?

    所以,冬菊繼續說:「那天在紅楓山,其實是娘娘自己故意摔倒陷害穆王妃的,後來……」

    「住嘴!冬菊,跟我這麼多年,我哪裡虧待過你了?你為什麼要說這種惡毒的話陷害我?」蘭偌閔歇斯底里,激動的聲音都變了:「你怎麼能撒這種瞞天大謊,我怎麼會陷害穆姐姐?況且,我怎麼會用萬歲的孩子來陷害她?萬歲……」蘭偌閔無助的看向風之夜,慌張的說:「你會信她嗎?夜,你相信閔兒不會做出那種事的,對嗎?

    然,風之夜面無表情的看著她,藍色的眸中閃動的是說不盡的失望,這個心灰意冷的人的心,雪上加霜,若是蘭偌閔表現的不這樣慌張,他絕對會認為冬菊在撒謊,可蘭偌閔的反應太誇張——是無比心虛的人才會有這樣的表現。

    「江子漠,你說啊,她說的不是真的。」蘭偌閔驚慌的看向江子漠,他,或許是她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而江子漠平靜的看著她,默不作聲。

    說話的,是冬菊:「萬歲,穆王妃被關在後山柴房中時,娘娘不讓我給她餵飯,穆王妃飢渴交加,想是神情恍惚了才跳崖自殺的。」

    風之夜的眼中籠上無盡的寒意,穆煙的模樣倏然在眼前晃動,風之夜惋惜,痛恨,恨自己不相信她,恨自己有眼無珠。

    蘭偌閔猛的拿起桌上的茶壺,瘋了一般的大叫一聲:「你說謊!」伴著這聲嘶叫,手中的茶壺劃過一條弧線,準確無誤的砸在冬菊的頭上。

    冬菊倒下,頭頂,血流如注。

    「夜,你不相信這個下人說的話,是嗎?夜,你怎麼不說話?」蘭偌閔淒然看著風之夜。

    無力的彈動手指,風之夜壓抑住胸中那股酸楚,終於開口:「你,怎麼捨得我們的孩子?」這聲音,飽含的失望與滄桑,濃的無法化開。

    蘭偌閔呆住,終於明白風之夜已對自己失望,眼淚,潸然而下。

    「風兄,你大可不必傷心,閔兒之所以捨得那孩子,是因為那孩子本就不是你的,而是我的。」江子漠的聲音竟也淒涼。

    「子漠,你……」蘭偌閔吃驚的瞪大眼睛,看陌生人一樣看著江子漠。

    「閔兒,到了今天,我們就不要再隱瞞了吧。」江子漠深情的望著蘭偌閔,沉聲說。

    寒意加劇,那雙藍瞳似乎被凍結的冰。「哈哈哈哈……」風之夜突然仰頭大笑,驀地,一掌擊打在桌子上,將那檀木桌震得四分五裂,掌力蔓延,襲向江子漠。

    江子漠竟沒有擋,任憑風之夜的掌力打在自己胸口,劇痛之下,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江子漠無聲的看著風之夜,眼含發自內心的歉意。

    「你為何如此?」風之夜握起拳頭,這一拳打下去,江子漠立時就會喪命當場。

    江子漠坦然看著風之夜:「風兄,是我對不起你,那就讓我死在你的手中吧。」莊主交給的任務已經完成,死也值了。接近風之夜,雖然也是為了那任務,起初,與風之夜的交情只是逢場作戲,然而,漸漸的,對他也有了手足之情。

    然,對於蘭偌閔的愛,卻始終無法抑制。友情、愛情還有身上負擔的艱巨任務,這一切,在江子漠心中,矛盾著,糾纏著。

    「殺了我,一了百了。」江子漠看著還在遲疑的風之夜。

    可,風之夜的拳頭怎麼也打不下去,鬆開,風之夜轉身背對著江子漠,是毅然的決絕:「你曾是我唯一的知己,但從今開始,我們一刀兩斷,再見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說完,踏步就向門外走。

    「夜……」蘭偌閔撲過來,抓住風之夜的手臂,淚水灑在風之夜身上。

    「啪」的一巴掌打在蘭偌閔臉上,風之夜冷漠的看著她:「我竟一直活在你的欺騙中。」說完,猛的將蘭偌閔甩開。

    蘭偌閔的心,徹底碎了,眼前一黑,暈倒在地上。江子漠走過來,抱起蘭偌閔,心裡默念:閔兒,我會照顧你一生。

    風之夜拂袖離開江雨酒樓,護衛們迎上來,風之夜將手一揮,聲音冷而滄桑:「你們回宮,讓朕獨自待會兒。」說完,腳步蹣跚的沿著河走下去。

    護衛們無奈,只得望著風之夜漸漸遠去的孤獨身影搖頭歎息。

    ……

    滄瀾國封鎖了消息,但那個足以亂世的消息還是傳到了月堯國。

    穆清雨被風之沐殺死,穆煙被風之夜逼死,穆滿月被打入冷宮後失蹤。

    這,對穆家無疑是一個最沉重的打擊。

    當穆滿俊得到這個消息,怒不可遏,立馬點兵,帶領三軍來滄瀾國問個究竟,途中,正與穆清雨之父穆天率領的軍隊相遇,於是兩隊人馬,鋪天蓋地的進軍滄瀾國。

    大軍壓境,風之夜又不在宮中,面對穆滿俊的質問,滄瀾國高傲自大的將軍不知退讓,蠻橫相對,於是,兩國間的戰爭一觸即發。當兩敗俱傷之時,星渺國的兵和大批的江湖人士,突然如同天降,在滄瀾國和月堯國國內兵力虧空時,攻佔了月堯國和滄瀾國許多城池。

    一時間,三國混戰,短短幾天時間,天下大勢,已在星渺國手中。

    ……

    天下大亂了,這消息,令穆煙震驚。站在墨千羽身邊,穆煙心事重重。

    「我身子已經康復,答應要告訴我的事,也該說了吧。」穆煙眨動明眸,深情的看著墨千羽。

    墨瞳中有一絲黯淡的光閃過,墨千羽將視線偏離:「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在風月湖邊那次相遇嗎?」

    「當然記得。」穆煙依偎到墨千羽懷中,思緒又回到初見那一天,心神蕩漾,彷彿又站在了雨中,看那一葉小舟,在視線裡飄近,怎會忘?怎能忘?

    「你真的以為那一次我們只是偶然遇見?」墨千羽的聲音很輕很輕。

    察覺到墨千羽的微妙變化,穆煙疑惑的抬頭看墨千羽的臉,而他卻刻意的迴避著。

    墨千羽聲音微顫:「其實,是我故意接近你,然後為你立下那十五日之約。」

    穆煙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墨千羽的話,原以為,與墨千羽的相遇是上蒼安排的美好神話,原來,竟是……

    「為了什麼?」穆煙後退一步,離開墨千羽的懷抱,失望的看著墨千羽。

    穆煙的目光,令墨千羽一陣心痛,然,不想再欺騙,所以墨千羽忍痛說:「接近你,離間你和風之夜的關係,引發月堯國和滄瀾國間的戰爭。」

    穆煙徹底懵了,看墨千羽的眼光像是看一個陌生人,這一切,原來都是假?他原來只是在利用自己。淹沒在哀傷的情緒中,穆煙無力的說:「你,你對我說過的話都是假的?我們……我們的婚約,也都是騙我的?」穆煙的話幾近絕望。

    墨千羽倏然向穆煙走近一步,輕輕握住她的手,那雙墨瞳終於敢凝視穆煙的眼睛,誠懇的說:「煙兒,雖然我接近你是另有目的,但,我對你說過的話卻從來沒有一句是假,對你的愛,也全是發自內心,我們的婚約,我豈會戲言?「

    心裡壓著的巨石砰然落地,穆煙的眼淚頓時流了下來,冰冷的心,瞬間注滿暖流。她最在乎的,是墨千羽對她的愛。

    見穆煙流淚,墨千羽反而著急,還以為,她是在怪自己,於是,邊用手給穆煙抹著眼淚邊柔聲解釋:「我接近你也是逼不得已,統一天下是父親臨終前的遺願,而……」

    「你不要再說了。」穆煙打斷墨千羽的話。

    墨千羽一驚,她竟不肯聽自己解釋,那,她是不肯原諒自己的,心懷惴惴間,穆煙已經撲在他的懷裡,墨千羽頓時放下心來。

    只聽穆煙在他懷中柔聲低語:「若不是因為這事接近我,恐怕此生此世你我都不能遇見,我們也永不會相知相愛,我怎會怪你?」幸福的熱淚,濕了墨千羽的衣襟。

    「煙兒,還記得那個地方嗎?」墨千羽輕撫著穆煙的黑髮。

    「嗯。」心意相通,知道墨千羽說的那個地方是指那條瀑布下的世外之地,也隱隱猜到了墨千羽要說什麼,穆煙的心,蕩漾著。

    「我們此時便動身,去那裡蓋幾間房子,隱居在那裡,不再過問世事?你可願意?」墨千羽動聽的聲音如同世間最美的旋律。

    穆煙抬起頭,盈盈雙目深情看著墨千羽,輕輕的說:「我願意。」這,可是自己想了多少遍的夢想?而,這個夢想,竟要成為現實,穆煙此刻才發現,自己有止不住的眼淚。

    簡單的收拾了些行頭,墨千羽和穆煙離開了江雨酒樓。二人同乘一馬,向風月湖的方向而去。

    一路荒涼。

    途徑一處村莊時,墨千羽和穆煙聽到了那慘烈的叫聲。

    放眼望去,只見十幾個騎馬的官兵正圍著一群村民,這些官兵手拿長矛,高聲歡呼著,長矛不時刺下去,此在那些無助的村民身上。慘叫聲就來自那些村民。

    那個軍官打扮的人將長矛刺下去,刺在一名婦人的大腿上,那婦人倒在地上,捂著大腿哭叫時,那軍官一拉韁繩,那馬嘶叫著在那婦人身上踩踏而過,婦人登時肚破腸流,一時不死,淒厲的慘叫聲越來越低。

    穆煙正看到這一幕,彷彿聞到了那血腥的味道,胃中攪成一團,眉頭緊皺,看向墨千羽。

    此時,墨千羽已經如一隻大雁一般飛出去,正在那軍官頭頂上飛過去,順勢一腳,將那軍官踢下馬去。

    墨千羽穩穩的落在馬上。

    那軍官還未明白是怎麼回事,一驚昏迷過去。

    馬嘶叫,剩下的十餘名官兵不理那些村民,叫罵著策馬向墨千羽衝過來。墨千羽迎風揮出一掌,旋即飛沙走石,十餘名官兵無一例外的被掌風震落下馬,摔的輕的,慌忙爬起來跑掉,摔的重的,來不及跑,已經被受驚亂跑的馬踏成肉泥。

    墨千羽面色沉重,認得他們的裝束——那十幾人都是星渺國的官兵。

    大哥不是曾許諾不會濫殺無辜的?

    墨千羽去問一個手臂被刺傷的老漢。

    「那些官兵不是人啊?他們佔領了我們的村子,燒殺搶掠,現在村子裡就剩我們幾個人了。」老漢捂著傷口,唉聲歎息。

    其它幾個僥倖存活下來的村民也跟著罵。墨千羽一震,呆呆的站著。穆煙牽馬過來,關切的看著墨千羽,問:「怎麼了?」

    「煙兒,我要去軍營一趟,你去那裡等我。」

    「你去軍營做什麼?」穆煙緊張的問,又要分開嗎?這一次,又要多久?

    「煙兒,我答應你一定會去找你,去等我好嗎?」墨千羽鄭重的握住穆煙的手,這件事,一定要做,若不然,此生都不會安寧。

    「好,千羽,我等你。」穆煙對墨千羽嫣然一笑,相信墨千羽,也相信不久後,就會等來夢寐以求的日子。

    墨千羽將穆煙扶上馬,在馬身上拍打一下,馬奔騰而去。此處距風月湖不遠,墨千羽放心。

    看著穆煙的背影漸漸遠去,墨千羽心中陡然有種失落感覺,而,愣神間,穆煙在馬上回眸一笑,深情的眼神彷彿在輕輕的告訴他:「我等你。」

    一路,血染黃沙,一路殘肢敗體,平民百姓的屍體,隨處可見。這就是大哥承諾自己的不殺無辜?墨千羽的心冷了。

    營帳綿延數里,重兵之地,大哥墨千萬和二哥墨千宗應該就在這帳中。

    士兵將墨千羽攔住,墨千羽凝神說道:「帶我去見我大哥。」

    士兵這才知道墨千羽的身份,於是將墨千羽帶到一處豪華的營帳外,前去通報。

    在帳外,能聽到帳中的鼓樂聲和女子的歌聲,墨千羽知道,帳中,應是歌舞昇平。

    墨千羽進帳時,看到了高坐台上的大哥墨千萬、二哥墨千宗和台下衣著暴露的兩排紅衣舞姬。

    墨千萬雙眼迷離,而墨千宗則面色沉重。

    「大哥承諾我的事,為什麼沒有做到?」眼睛被帳中的奢靡景象刺痛,墨千羽蹙著眉,聲音冰冷。

    「哈哈,三弟過來說話。」墨千萬笑指高台邊的華麗坐席,示意墨千羽過去,知道墨千羽在問什麼,卻避而不答。

    墨千羽走過去,冷冷的看著墨千萬:「大哥為何不回答我的問題?」璀璨的眸劃過墨千萬的臉,又看向墨千宗,看到了墨千宗眼中的無奈。

    「二弟,三弟,這天下局勢已定,不出半年,我們就可蕩平天下,這大片的壯闊河山,這全天下的金銀財寶,遍地的美女,都將歸於我們所有,我們何不暢飲幾碗?」墨千宗聲音豪壯。

    墨千羽的臉色更冷。

    墨千宗坐在一旁,輕輕歎息一聲,並不說話。墨千萬大開殺戒,重兵所到之處血流成河,這太出乎他的意料,他已經勸過墨千萬不止一次,而,只是徒勞而已,墨千萬兵權在握,一切只是無濟於事。

    「我挑起滄瀾國與月堯國的爭端,大哥出奇兵制勝,避免交戰,避免殺傷,這可是大哥親口承諾?」墨千羽聲色俱厲。

    墨千萬臉色微變,笑道:「三弟,這些地方刁民頑固的很,若不動用武力,怎麼將他們鎮住,何以平定天下?如今我們已勝券在握,何必在乎這些小事?」

    「小事?那些無辜黎民家破人亡、血染黃沙是小事?人們哀聲連天,血流成河,大哥也覺得是小事?大哥作為星渺國一國之君怎可出爾反爾,將許過的諾言當做兒戲?」墨千羽神情激動,握緊了拳頭靠近墨千萬。

    被墨千羽凌厲的氣勢所逼,面對自己的兄弟,墨千萬心裡竟然生出一種畏懼感:「三弟要幹什麼?」

    「三弟不要激動,有事我們好好商量。」墨千宗終於插言。

    而,此時,墨千羽倏然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暗叫不好,意識到要屏住呼吸時,已然昏倒在地。

    「來人,將他押到後帳中,嚴加看管。」墨千萬收起袖中的迷藥,說道。

    「大哥,怎麼能將三弟關到後帳?」墨千宗慌忙說,後賬,可是關押重犯的牢房。

    墨千萬話音如石:「二弟無須多言,三弟意氣用事,恐怕會壞我們的大事,等我們平定了天下再放他出來。」

    墨千宗歎息聲中,已有護衛進帳,將墨千羽拖了下去。

    ……

    還是那條小河,還是那片青山,甚至,那些日留下的那堆篝火的灰燼還在。

    可,此時,穆煙一個人。

    風,也不似往日那般怡然。

    獨立蕭瑟風中,穆煙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孤單。

    孤單,是因為想念和期待。

    山中野果,亦沒有了往昔的味道,夜降臨,點一堆篝火,身邊卻少了一個人的溫度。無法入睡,黑夜在掛念中過去,又是黎明,又是新的一天的期盼。

    在等,相信他說過的話,總不會錯,等到天漸昏暗,又是平靜的一天。

    彷彿一切都已靜止,穆煙呆呆的坐著,只有河水在無聲的流淌。

    還在等,等到心靜如水,等到,思念成河,等到掛懷化作苦水,流經血脈。

    讓時間流過,讓我再等。

    ……

    不見光線的冰冷鐵籠中,墨千羽的手腳被鐵鏈緊緊鎖住,任你有通天之能,也無用武之地。

    身材瘦削的士兵,每次將飯菜丟進籠中就一聲不吭的離開。

    不見日月,也不知過了多少天了。煙兒,可還在等?

    吃飽喝足,墨千羽尋找著逃出去的機會。黑暗中,那雙墨瞳更加璀璨。

    鐵門打開,又是送飯的點。這次換了個身形魁梧的人。墨千羽看他一眼,隨機將視線偏開,自顧自想自己的事。

    那人走到鐵籠外,寒光一閃,手中竟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墨千羽頓時感覺到森森寒氣,心涼了半截:大哥派人來殺我了?不想死,因為心有牽掛。

    匕首猛地斬落,火星四濺。

    竟然斬在了鐵籠上,匕首無比鋒利,竟然將拇指粗的鐵棍從中斬斷。

    墨千羽看向那人的臉,心中登時泛起一陣驚喜,是霍明。

    那匕首名曰:雁落,相傳,打造出這把匕首的人,正看到一行大雁在高空飛過,於是順手朝天空一揮,兩隻大雁隨之落下。此匕首因此得名,匕首之鋒利可見一斑。

    霍明手起刀落,不費吹灰之力斬斷幾根鐵棍,又斬斷墨千羽手腳上的鐵鏈,輕聲說:「少爺受苦了。」

    墨千羽跳出鐵籠,掙脫束縛,頓覺生機煥發,嘴角一勾,就是一個明朗的笑:「霍明,本莊主命你速速回山莊,接任莊主之位。」

    霍明失神間墨千羽已在懷中拿出一面令牌,向霍明遞去。莊主令,號令江湖的令牌,只有龍騰山莊的莊主才能拿到。

    「莊主……」霍明猶豫著。

    「這是我的命令。」墨千羽鄭重的說。

    「是。」霍明接過令牌,抱拳說:「莊主保重。」說完,已化作長影飄出鐵門。武功登峰造極的江湖人士,在百萬軍中,亦可來去自如。

    大帳中,歌舞昇平。

    酒盈樽,墨千萬醉醺醺的,順手抱過一妖嬈美人,手在美人身上亂摸。

    「萬歲,討厭。」美人的聲音嬌媚無限,蛇一樣軟的身子纏住墨千萬的身子。

    「都退下。」墨千萬揮手。

    那些舞姬全部退下去後,墨千萬迫不及待的去脫美人的衣服。

    而,這時,突然有一陣疾風吹開帳門。

    墨千萬向帳門處瞥一眼,沒有在意,手滑向美人的秀腿,而,一個悠揚而熟悉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大哥好雅興。」

    墨千萬驚的臉色煞白,兩手一鬆,將美人扔在地上。

    美人叫吟一聲,爬起來,扭著腰肢向帳外走去。

    墨千萬回頭,看到了墨千羽似笑非笑的表情,聲音顫抖:「三弟,你來了。」

    墨千羽嘴角一勾,手如閃電般在墨千萬身上點了幾下。

    不痛不癢,可,墨千萬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驚慌的瞪大眼睛:「三弟,你做了什麼?」

    「大哥聽說過雨點嗎?」墨千羽微笑。

    雨點!傳說中的一種點穴手法,而且,由於用的哪種手法只有點穴之人自己知道,所以只有點穴的人才能解穴。被點中的人,發作前同常人無異,但一旦到了發作之時,就會七竅流血暴斃。而,發作的日期,在點穴人點穴時就已成定局。

    墨千萬的臉登時變得殘黃。

    「大哥中的雨點會在明年的今天發作。如果在這期間,大哥遵守諾言,我自會在你發作前給你解穴,若是再有大哥亂殺無辜的事傳入我耳中,就莫怪三弟無情無義。」墨千羽說完,已飄然出帳。

    「三弟……」墨千萬要說話時,眼前哪裡還有一個影在,歎息一聲,墨千萬頹然坐在高台上。

    ……

    當翩然的白影出現在眼簾,穆煙的心也跳的異常劇烈。站起來時,墨千羽已到了面前。

    「煙兒,你在等。」墨千羽輕輕撫摸著穆煙的臉頰。

    穆煙抬玉腕,輕撫墨千羽絕美的臉,緩緩點頭:「我在等。」

    四目相望時,天地為之感動,河水為之靜止,一切彷彿停在這一瞬,兩顆心相互靠近,抑或就是永遠。

    「或許我們還有個更好的去處。」某一個時刻,穆煙偎在墨千羽懷中,柔聲說。

    那雙墨瞳靠過來,那雙薄唇在穆煙額頭印下一個暖暖的記號,墨千羽用微笑告訴穆煙,只要兩人在一起,天涯還是海角,天邊還是雲端,都是一樣,只要你願意,哪裡都能去得。

    ……

    瓢潑大雨突如其來,秋雨,是別樣的冷。

    而樹下的人,卻似沒有知覺。藍衣沾沈,長髮成水,雨在樹枝樹葉間落下來無情的沖刷著他絕美的臉。

    可,心裡的陰影卻無法被沖洗乾淨,風之夜拿起酒壺,仰頭,張口,向嘴裡倒酒,卻發現酒壺已空,灌入口中的,是無味的雨水。

    頹然坐倒在老樹根上,那雙藍眸中沒有一絲溫度。

    身著淡黃色衣衫的曼妙女子撐傘而來,是朱曉月,霍明當了龍騰山莊的莊主後,她聽說墨千羽再也不會回山莊了,於是,下山找。

    隔著濃濃的雨,朱曉月看到了樹下的身影,是他嗎?朱曉月走過去,看到的卻是一個神情落魄的男子。

    「公子要躲雨嗎?」朱曉月將傘擋在風之夜頭上。

    抬眸,風之夜看到了眼前素淡而不俗的女子?藍眸中閃過一道靚麗的光,穆煙!這個名字倏然劃過風之夜的腦海。

    ……

    山王的歸來為雲台山帶來了許多生氣。

    同山王同來的,是一個絕美的少年和一個頗有些年紀卻依舊風姿不減的婦人。少年有一雙寶石般的墨瞳,偶爾勾起嘴角時,便是一個令萬物黯然失色的絕美弧度。

    少年的到來,令雲台山上許多女子深陷相思。之後,人們知道了,同來的那個婦人,是少年的母親。

    幾天後,雲台山更加熱鬧,因為山王和少年的婚禮在那天舉行。

    霞光滿罩的山巔,裝潢別樣的洞房,墨千羽將那紅蓋頭揭去,穆煙羞怯的笑立時現於眼前。

    輕吻穆煙的臉後,墨千羽小心的將穆煙抱在懷中,溫馨之時,心意想通之際,默默相擁著,便勝過萬千言語。

    後續:

    半年後,穆滿俊和穆向楚戰敗,被雲台山的護衛接到雲台山中。

    穆滿俊與宋彩霞兩情相悅,不久後,二人在雲台山結為夫妻。

    江雨酒樓的江老闆娶妻了,據見過的人說,他娶的是一個貌美如花的女人,只是那個女人,整日神志不清、神情哀楚,彷彿受過沉重的打擊一般。

    穆滿月和風之沐的去向始終無人得知,多年後,某山下流傳著一個傳說,一朝皇帝和貴妃隱居在那山中,白頭到老,他們的後人,在山中繼續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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