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頹然的跪在江邊,他只想追隨著她而去,為何連這樣都不可以?若他們真的是今生無緣,那他願意追隨著她,到來世,再續前緣。
「皇上,不可!不可啊!」李公公極力的勸阻著,跪在一邊痛哭流涕。翼輕輕閉上眼,緊緊的捏著他剛從夢兒衣裳上扯下的碎布。他若是早來一秒都好,早一秒也許他就不會失去她了。
「還不快給朕去找!」翼怒吼著,像只暴怒的獅子般失去了控制。李公公一驚,忙連滾帶爬的帶著大批官兵朝江下游奔去。
她定不會有事的,那麼多的磨難她都挺過來了,這次她也一定可以,她怎麼會容易就消逝在這世間,他還記得她的承諾,她說過一輩子不會離開他,只要她沒事,他不再要什麼承諾,只要她好好的就比什麼都重要……就算她再忘記他,他亦不會強求,他只要她好好的。
一旁的蘭妃早已驚嚇得四肢無力,手中長劍「光當」一聲落於地上。臉色煞白,嘴唇忍不住的顫抖。
「為何?你為何要這麼做?」她為何如此狠心?翼輕輕起身,冷冷的看著眼前的蘭妃,聲音冰冷到了極點,毫不掩飾眼中的殺意。
「為何?你竟問我為何?哈哈……」真是可笑啊!她是為何?他不知道她是為何嗎?
「皇后的名位於你,真的就那麼重要嗎?」不惜殺害那麼多的人?到頭來,又有何意義呢?
「皇后?哈哈……」蘭妃蒼白的笑聲在空氣中迴盪,「皇后?我根本就不希罕什麼皇后!」
「那你是為何?」若不是為了皇后,那她是為何?
「為何?為何?」蘭妃喃喃自語,「為了你,為了你的眼光能夠多停留在我身上一刻,為了你也能在落寞時想到我,為了能在你的心中佔有一席之位……為了你……都只是為了你……」
「夠了!」翼冰冷的打斷蘭妃的話,鐵鉗般的大掌握住蘭妃嬌小的粉頸:「朕不會相信你的!」
蘭妃的眼神開始渙散,像是憶到了什麼美好的事情,輕柔的聲音響起:「你忘了我了嗎?你忘了那年,那個因為打不到獵物,受盡大家嘲笑,偷偷哭泣的女孩了嗎?」
翼微微一驚,眉頭輕輕皺在一起,不知道她又耍什麼花招,卻見蘭妃臉上綻放出一抹幸福的笑,眼神像穿越了所有的障礙,回到了那天……
那時,他還只是個小小的皇子,而她,也不過只是個十歲的女童而已,那場秋獵,是皇上為了慶祝她父親勝利歸來,特意舉行的,父親寵愛她,特帶了她一起參加。
她第一次見到他,他坐於高高的駿馬上,滿臉的威嚴於傲氣,陽光灑在他身上,彷彿他整個人都在發光一般,那宛如天神般的高貴,徹底的震撼了她的心。
那天,她忙活了一日,竟一樣獵物也沒有打到,其他的同伴都一起笑話她,奚落她,孤立她……
她一個人坐在林間哭泣,卻見他身披霞光,從陽光中走出來,滿臉的笑意,竟讓那奪目的陽光都失去了顏色,他緩緩朝他走來,溫柔的伸出手,拭去她臉上的淚水。
「為什麼哭?」他低頭柔聲問道。含笑的星眸,如星般閃爍。
「我打不到獵物!他們都不跟我一起玩……」
「凡事都要靠自己的努力,要自己去爭取……」
那時,她深深的記住了他的話,也深深的將他印在心中,小小的心裡,堅定了要嫁於他的念頭。
………………
「不是你說的,凡事都要自己的爭取的嗎?」蘭妃臉上閃過一絲迷茫,她照他說的做,她一直在努力啊,一直在爭取啊!
翼冰如寒霜的黑眸閃動了一下,憶起少年時,那個愛哭的女孩。心中一聲低歎:「你錯了,你不是在爭取,你是在強求,你在強求不屬於你的東西!」
「我錯了?」蘭妃臉上的迷茫更深了幾分,她為何錯了?不是他說的嗎?
「你徹底的錯了,感情不是爭取就能得到的,我……也不是獵物!」翼的聲音已無剛才那麼的冰冷無情,是他的錯,說來說去,都是他的錯!
蘭妃從錯愕中醒來,腦中浮現出剛才夢兒的話:
你真可憐,你才是天下最可憐的人!「
是啊!她才是最可憐的人啊!她一直錯解了他的話,她以為只要自己足夠努力,總有一天,會得到他,他說……他並不是獵物……
「你認為你能抓得住我嗎?」蘭妃嘴角揚起一抹冷笑,一掌打開翼的手,另一隻手朝翼的胸口拍去……翼驚訝於他的轉變,出手竟如此狠毒,猛的縮回手,側身閃躲的同時,抽出腰間長軟劍。
軟劍直直的刺穿了蘭妃的胸膛,翼心中一驚,她為何不躲開?以她的身手,要躲開是輕而易舉的事啊!
「我欠你的,我現在還給你!」蘭妃嫣然一笑,嘴角滲出血絲,他剛才說「我並不是獵物」,他第一次對她說話用「我」,這樣,她已經很滿足了,她做錯的太多了,能死在她劍下,她心甘情願……
一滴滴的鮮血在她裙上蔓延開來,染紅了她腳下大片的土地,她嘴角帶笑,終是閉上了眼睛,宛如一片飄落的樹葉,輕輕落在地上……
翼呆呆的站在江邊,看著被鮮紅的血染紅的土地,看著躺在一邊的憬,還有蘭妃。輕輕的閉上眼,終於結束了。可是他的夢兒呢?他的夢兒……
竟是這樣的結果,翼獨自站在奔騰的江邊,輕風吹過,揚起他有些凌亂的長髮,所有的愛恨情愁,所有的喜怒哀樂,此刻化為一滴清澈的淚水,緩緩流過臉龐……——
三年後——
一輛馬車緩緩停在郊外的一家小醫館外,冷炎修長的身形從馬車上下來,輕輕將車簾掀開,小心的將甜心從馬車上抱下。
「我自己可以下啦!哪有那麼嚴重!」甜心有些臉紅的叫道。真是的,她哪有那麼嬌弱,連車都下不了了?都是冷炎大驚小怪的,扶著自己隆起的小腹,她也有了孩子啊,想到自己就快當母親了,嘴角就不自覺的上揚。
「你現在可是重點保護對象,讓你不要來,你偏來,坐那麼久的車,累到我們的孩子怎麼辦?」冷炎輕輕的將甜心放下,牽著她的小手,朝院子裡走去!
「你真是!」她都還沒累呢!才四個月大又沒出生的孩子,知道什麼累不累的啊?真是服了他了,讓她多走一步都不願意,她胖了多少都不知道,唉……她的身材全毀了,不知道還可不可以恢復呢……
剛走進院子,就見玉兒正和屋裡兩歲大的孩童玩耍,見他們進來,忙起身將甜心扶進屋,「你看你,挺個大肚子,還到處亂跑!」
「來看看你和孩子啊!」甜心被兩人扶了坐下,挺個大肚子,確實很不方便,但臉色卻更顯紅潤,全身上下都洋溢著當母親的喜悅。
「舅母……這是……什麼……!」兩對大的小心儀正在牙牙學語,踉蹌著腳步走到甜心跟前,疑惑的看著甜心的大肚子,小臉蛋跟憬的相似,一雙黑溜溜的大眼卻像她的母親,似個粉嫩的瓷娃娃般可愛。
「心儀真乖,舅母親下!」甜心有些吃力的抱起心儀,在她小臉蛋下親了一口,冷炎忙將心儀接過,哄道:「小心儀,不可以纏著舅母哦,舅舅帶你出去玩!」說完將心儀舉的高高的,出了院子,小心儀揮舞著小拳小腿,顯得異常激動,發出「咯咯」的笑聲。
「玉兒,你真的不打算帶著心儀回長安嗎?我想皇上知道她是憬的孩子,肯定會好好照顧你們的!」甜心接過玉兒遞過的茶水,有些擔憂的問道。畢竟玉兒一個人帶著孩子生活,很辛苦啊,玉兒又堅持不與他們一起生活。
「現在這樣挺好的!」玉兒看著院中心儀開心的背影,不自覺的笑道:「我們現在過得很好啊,我不想心儀捲入皇宮的生活!我只希望她能平平淡淡,開開心心的!」那日,她收到憬的信,憬知道他也許再也回不來了,他說他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她。他欠她的,永遠也還不了,希望她能原諒她。
她從來都沒有怪過他,她想替他將心儀帶大,這是他留給她最好的禮物。至少她以後的人生,不會是孤單的,有了心儀,她似乎也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那我也不勸你了,有什麼困難。一定要與我們說,知道嗎?我們都是一家人啊!」甜心知道玉兒是鐵了心,這樣也好,至少她們過得很開心,兩人看著院中玩耍的小小身影,只要她快樂的生活,便足夠了啊。
在玉兒家用了晚飯後,甜心兩人回到武館時,已經是晚上,冷炎將甜心扶到床邊坐下,問道:「今天累壞了吧?早些休息!」
「嗯!看玉兒她們過得好,我也就放心了!」甜心感觸良多,往事似乎還歷歷在目,轉眼卻已經整整三年了,她可憐的夢夢,三年來音訊全無,若不是她有了身孕,她是不會放棄尋找她的。三年來,皇上也一直尋找她,很少待在皇宮,每年的選秀都被改為選宮女,後宮內一直無新人入住,可憐的皇上,也要孤老一生了嗎?夢夢怎麼忍心……
「又想夢夢了?」冷炎見甜心神情傷感,忙安慰道:「她不會有事的,江中不是什麼都沒找到嗎?她也許正在某處快樂的生活著呢!」
「嗯,她不會有事的!」甜心雖然這麼說,心裡卻沒有把握,這些年來,他們堅信她還活著,是因為江中並沒有找到她的屍身,也許她回去屬於她的世界了吧?還是如冷炎所說,她生活在某個地方,只是他們沒有找到她而已。他們一起來的這個時空,為什麼上帝對夢夢那麼不公平,她承受了那麼多痛苦,到頭來,還是不能和她愛的人在一起。
「停車!」原本正緩緩行走在湖邊的華麗馬車,傳住一個低沉的男音,馬車乖乖停下,李公公忙上前去掀開車簾。
「主子?什麼事?」李公公一臉疑惑,不是要繼續南下嗎?怎麼突然又叫停?
翼緩緩從馬車上走下,月白色長袍上,精緻的金絲刺繡在袖口和衣擺間蔓延,三年的時光,將翼打磨得更加成熟穩重,不變的,卻是臉上冷冷的表情。
「我想隨便走走,你們先去前面鎮上客棧等我吧!」翼看著眼前碧綠的湖水,內心深處某一段記憶又被拉扯出來,讓他的心微微疼痛。
「可是……」這樣不太好吧?李公公一臉疑惑的看著翼,在看到翼迅速降溫的表情後,不得不馬上改口:「是!」一行人趕著馬車趕緊消失在翼面前,最近他主子的臉色是越來越難看了。日子不好過啊。
翼只是緩緩走在湖邊,一轉眼……都三年了,他失去她已經三年了,一有閒暇,他都會出宮走走,說是體察民情,其實是他不想呆在那皇宮裡,那到處都是她身影的皇宮……
以前答應過她,陪她去江南的,卻再也沒有機會實現,如今他踩在江南的土地上,唯有獨自欣賞這美景,沒有她,再美的風景都是一樣索然無味。
湖邊兩個孩童正在戲水,不時的發出歡快的笑聲,他只是靜靜的站在一邊,若他們能在一起,會不會也有這般可愛的孩子?輕輕蕩漾的水面隱約間浮起一張笑靨如花的臉,翼的嘴角不自覺的牽起一抹笑容……
「陵兒,你又跑來玩水,快回家吧!你爹回來了,還給你帶了禮物哦!」
熟悉的聲音響起,翼的表情在那一刻僵住,多熟悉的聲音,是他出現幻覺了嗎?輕輕的閉下眼,聲音又傳入耳朵:「快把鞋穿好,你就是調皮,待會你爹爹又要打你了!」
木吶的轉身,身後一農婦打扮的青衣女子,正在忙剛才玩水的小孩穿鞋,那熟悉的身影,那漂亮的眼,靈動的表情……不正是他日夜思念的人嗎?翼呆呆的愣在原地,就怕自己一出聲,眼前的人兒就會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