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自有天祐,如果上天保他,他自然會活著,如果天不佑他,你們救了,又有什麼用?」柳玉寒瞪他們一眼,「鳴金收兵,你們幾個帶人去下游找皇上的下落!」
「是!」
這邊發生了情況,冷千易的陣營那邊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偏生這事兒發生在敵方陣營,還沒法派兵過去營救,聽得對方鳴金收兵,正中下懷。冷千易趕緊讓自己這方的士兵撤回來,下令道:「你們去滄江下游找找看,有沒有皇上的蹤影,小心別讓敵人發現了!」
「是!」幾個偵查兵領命而去,兩邊的戰事就因為兩個皇帝的忽然落水,莫名其妙的告了一個段落。
這大概是有史以來最詭異的戰役了。
所有的士兵撤回來,卻獨留季聽雙在山丘上哭得肝腸寸斷。
那一刻,她真的不清楚,到底是夏丹亦在哭,還是自己在哭。
那種暢快淋漓的痛哭,是她從來都沒有經歷過的,即使思渺死去那一刻,她心內翻滾,到最後憋得落下了血淚,卻從來沒有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雙方撤兵,好在雙方的士兵都還是訓練有素的,撤回時,隊形不亂,倒是收兵收得極快。當然,再出兵也是迅速,很快便有兩支輕騎,從雙方陣營各自出發,往滄江下游兩岸尋找開了。
季聽雙的淚還在落,只是在那一刻,她感覺到了夏丹亦的絕望。
從來都沒有絕望過的夏丹亦,終於,也被軒轅昊焱將她當擋箭牌的事情,弄得寒心了。
哭泣,很暢快的哭泣,像夏丹亦那般的女子,似乎除了哭泣,真的是找不出其他發洩的方式了。
柳玉寒蹲下身子,用手拍拍她的肩,另外一隻手,再抹去她的眼淚:「哭完了,走吧,去你該去的地方!」
季聽雙回頭,奇怪地看他一眼,不是很明白她在說什麼,卻不由自主地點下了頭。
隨即,自己的身體彷彿發生了奇異的變化,她親眼看著自己身上有青煙冒出來,卻不像是著火的樣子,很快,裊裊青煙飄蕩在她身子外面,慢慢凝聚成了一個人性。
仔細一看,那個人居然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準確的說,應該和夏丹亦長得一模一樣。
看著她,眼角還掛著淚水,眼中滿是絕望:「我要走了,聽雙,我這身子,就留給你吧!」她淡淡的開口,似對這人世間再也沒有任何留戀。
被最愛的人所傷,她的心痛,季聽雙深切的體會過,也瞭解她為什麼要走。
心若無望,留在人世間,便是行屍走肉,還不如死個痛快。
「你……不再留下了嗎?」抹去臉上的淚水,季聽雙看著她,卻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挽留她。大概,這麼久以來,和這個身子做伴,每日夢到她的回憶,慢慢成了習慣,竟已經將她當做了朋友了。
忽地便有些捨不得。
原來,到了這個世界,唯一可以做朋友的,竟然是這個身子裡面的另外一個靈魂。
因為能真實地感覺得到,沒有欺騙,沒有傷害,沒有陰謀,所以,將她當了自己的傾訴對象。
「聽雙,我一直以來,都拚命地欺騙著自己,至少,淼哥哥對我,應該還是有感情的。」夏丹亦還沒急著走,她有些話要對季聽雙講,「就好像你,一直在欺騙自己,覺得自己是無法愛上任何人的,一樣!」
季聽雙一愣,一直以來,她在欺騙著自己嗎?
「你有愛人的能力,你的心,並不冷!」夏丹亦笑起來,「很多情緒,你都騙自己說,是我的,其實,那些,都是你由心而發的,你不是個冷血的人。」
原來,她也可以愛上一個人的,是不是?
那麼是誰,是軒轅昊焱嗎?
「還有,聽雙,你上次看到的那個瘋婦,是我的大娘,雖然她沒少欺負我,但是至少她對姐姐,還是尊重的,而且她的兒子已經被焱哥哥殺了,我希望你以後還是能善待她。」
瘋婦,應該就是夏家續絃的范采文了。
「黎芊芊當初帶著你去別院,應該就是為了讓你想起之前我們夏家被焱哥哥洗劫,讓你恨他,可惜,他不知道,你是你,我早就不能掌控自己的身子了。關於焱哥哥,我刻意忘記了那個回憶,是我在逃避,現在,我不會逃避了,但是對他,我也不恨。現在想起來,姐姐其實沒有愛過任何一個人,她有潔癖,她不會嫁給任何一個人的,所以,她的死,其實和任何人無關。我不恨焱哥哥,一樣不恨姐姐,至於淼哥哥……」她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忽然幽幽地道:「哀莫大於心死,我也沒有恨了。」
季聽雙的心,便這樣被震動了一下,這個無愛亦無恨的靈魂,便是那個夢中永遠是春光明媚的夏丹亦嗎?
原來,人是不會一成不變的。
「聽雙,我要走了,我以後再也不會任自己沉浸在夢境中了。」夏丹亦笑起來,如春光般燦爛,「從此以後,這個世上,只有季聽雙,不會再有夏丹亦了!」
說完,夏丹亦的身子,重新化作白煙,慢慢往天上伸去。
「你放心,丹亦沒有下地獄,她上了天,這一生,她沒有害過人,待人至誠,死後也不會受苦的!」柳玉寒輕輕地解釋,然後扶起季聽雙,「現在,你就是你,這個身子,不會再有兩個靈魂了。」
「這樣,也許是最好的結局了!」季聽雙抬頭,忽地歎了一聲,又看著柳玉寒,問道,「我這一生,還有愛上一個人的可能嗎?」
可能嗎?
如此渺茫的希望!
但是看著腳下那滾滾洪流,忽地覺得,或者這也並非不可能,可是江水,似乎將剛剛萌芽的那一點點嫩綠也給掐斷了呢。
下一刻,她腿一軟,整個身子便癱倒在了柳玉寒懷裡,陷入一邊黑暗混沌之中。
「睡吧,一個身子要撐起兩個靈魂,是很累的事情。」他看著她嬌美的容顏,抱起她,又逕自幽幽加上一句,「就好像,一個靈魂要撐起兩個身子,也是一件很累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