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見她想見她想見她……蕭護玉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可以如此的思念一個人,以至於讓他在聽到慕子歸那句「想必聖女已經等你很久」的時候,腳下不由一陣顫抖。
而當他見到那一襲靜靜的坐在書案前,翻閱面前的典籍的身影時,那樣急切想見到她的心情,竟然帶了一絲猶豫,一絲忐忑。
「你回來了。」慕紫陌沒有抬頭,只是靜靜的說道,「已經先去見過教主慕子歸了吧。」
「紫兒,我……」沒有得到預期的反應,蕭護玉有些不知所措。
袍袖輕拂,慕紫陌合起了正在翻閱的書冊,站起身來,單手扶住蕭護玉的肩頭,輕輕的拍了拍:「先去休息。」
「我……」
「剩下的問題,我來解決。至於有關你的第三次試煉麼……我自有安排。」慕紫陌貼近他,在他耳畔輕聲說道。
十日未見,她,他的紫兒,似乎又清減了。極力克制住要把身前的這具身體擁入懷中的念頭,蕭護玉暗暗歎息了一聲。
「駱,你雖是我的人,我卻不想逼你。現在我只問你一句,若我肯嫁,你可願娶?」沒有絲毫造作的聲音,輕柔而又堅定的從艷麗的薄唇中吐出,響在蕭護玉的耳畔。
青色的身影,猛然一僵。
身前純白的倩影,曼妙的身姿,耳畔溫熱的氣息,輕柔的話語,尤其是那句話的內容,於他而言不啻於最美好的夢境。
「若我肯嫁,你可願娶?」
「紫兒,你……」
慕紫陌微微側頭:「你沒有聽錯。駱,我是真心問你這一句,你只要給我一個答覆,願,或者不願?」
抬起雙臂,將這個曾經在最無助的時候給了自己溫暖的人攬在懷裡,蕭護玉低喃:「我,求之不得。」
慕紫陌隨手環住蕭護玉的腰,將頭倚在他的肩上,歎道:「好。」接著,她掙開那個懷抱,在房間裡走動了幾步,忽的站定,將手負在背後,頭微微仰起頭,輕笑:「駱,你去休息吧。我還要去找白和慕子歸說些事情。」
「我跟你一起去找師父。」蕭護玉上前一步,卻被慕紫陌抬手阻止。「駱,我們兩個說話,你去了怕是聽不懂,也插不上嘴的。」
蕭護玉皺了皺眉:「紫兒,師父是不是知道什麼事情?」
慕紫陌摸了摸自己繫在腰間的玉玦,苦笑一下:「他知道的,或許比我想到的更多。但他什麼都不願說,我也總不能逼他,駱,我先去了。」
慕紫陌見到白驚鴻的時候,他正在跟一個人說著些什麼。慕紫陌沒有上前,也沒有說話,只是遠遠地站著,手背在身後,靜靜的看。
過不得片刻,那人便躬了躬身,誠惶誠恐地離去,慕紫陌這才悠悠然地走了過去,唇角掛著淺淺的笑意,說道;「白,駱回來了。」
「試煉完成了?」白驚鴻問道。
「他畢竟也是你的弟子,難道,你對他連這點信心都沒有?」慕紫陌挑眉。
「青冥固然是我的弟子,可那是天下第一……」白驚鴻歎息。
慕紫陌搖頭笑了笑,「白,不會有危險的。我來找你,是想要告訴你,我決定了。」
「放棄聖女的位子,嫁給青冥?」
「對。」
「那麼,子歸那裡,你準備怎麼辦?」
慕紫陌瞇起了眼睛:「白,我會讓他親口答應的。你等著看。」
言訖,她一個轉身,把白驚鴻帶著驚訝也帶著關切的目光留在了背後。
在窗外見到慕子歸,慕紫陌一愣。
原本以為,這個人根本就不會受傷。可是,他的手上,還是纏上了白色的布條。
「紫陌,你來了。」儘管沒有刻意掩藏行蹤,可慕紫陌已經放輕了腳步,然而慕子歸還是一口就叫出了來人的身份。
「教主哥哥。」慕紫陌笑道,「蕭護玉已經去找我了。」
「那麼,你來見我,又是做什麼呢?」慕子歸問道。
慕紫陌沒有急著說話。
「為了這個人,是麼?」慕子歸拋了拋手中的指刀,又小心翼翼的接住,抬眼問道。
看著他如此謹慎的樣子,慕紫陌心中來不及竊笑,卻先想到他為何說是「為了這個人」。
他手上拿的那把指刀,自然是自己的,輕薄,鋒利,又不失堅韌,很適合殺手使用的短兵器。可以近身攻擊,也可以作為飛刀使用,除了對身手的要求比一般的兵刃要高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可是那把指刀,同時也是笑影的兵器。
笑影、的、兵器……
慕紫陌一下子反應過來:原來,是為了這個麼?既如此,做一齣戲也無所謂。
「你把他怎樣了?」她沉下臉,沒有裝模作樣的稱慕子歸為「教主哥哥」,聲音裡甚至帶著隱隱約約的顫抖。
——這樣的反應,勉強算是慕子歸想要見到的情形之一。
昔日月影軒中的第一殺手笑影,對樂師簫遙——在那個亭子裡,她明明曾經說過的,也就是說,笑影那時跟她還有聯絡。而蕭護玉要去找笑影,她明明是知道的,那麼,她此刻的緊張,又是為了什麼呢?莫不是,這把指刀,對她而言有特殊的意義?
信手將那把指刀丟向她,慕子歸故作輕鬆:「你以為,我會對他做什麼?」
慕紫陌接過凌空飛向她的指刀,彷彿她曾經不止一次地見到它這樣子飛來,自如得一如它原本就是她身體的一部分。指刀在指間轉了兩圈,穩穩的被她夾住。她用右手的拇指輕輕試了試刀刃,又仔細端詳了刀身和刀柄的連接處,閉上了眼睛。
「他在哪裡?」慕紫陌沒有睜眼,夾著刀柄的指尖由於過度用力而蒼白。
「我不知道。」慕子歸淡然說道。
他說的是實話,而慕紫陌做出的,卻是不信的表情。「這把指刀在你的手裡,你居然說不知道他的下落?這怎麼可能?何況,這指刀……他怎麼肯?」
「除了他是這把指刀的主人笑影,此外他在哪裡,是什麼身份,長什麼樣子,我一無所知。至於這把指刀為什麼會在我的手上,只怕你得去問蕭護玉。這指刀是他帶回來的。」慕子歸說道。
「我明白了。」慕紫陌低聲說道,「慕子歸,你要怎樣才肯放過他?」
「紫陌?」慕子歸挑了挑眉。她這樣說,是存了怎樣的念頭?她以為,笑影的指刀在他的手裡,那個人就已經被天羅教囚禁了麼?這樣問,是準備採取什麼措施要他放人麼?若是如此,倒可以……
慕紫陌咬了唇,低下頭去,指刀交到左手,右手手指卻下意識的去摩挲著腰間懸掛的玉玦。
「我沒有把他怎樣。可你知道,他答允了什麼?」慕子歸看著她低頭,卻不動聲色地,在她的心上再度壓上一塊石頭。
慕紫陌沒有說話,手指僵了一下,用力握住那一塊玉玦。半晌,她終於決定了什麼一樣,緩緩鬆手,吐氣,抬頭,問道:「你想要我怎樣?」
「我能要你怎樣?」慕子歸眉梢微微一動,「原本與你無關,不過說到笑影而已,紫陌居然這樣就跟自己扯上關係了?」
「只要你放過他,無論笑影答允了什麼,慕紫陌甘願以身相代,如何?」她站直身體,微微偏一偏頭,正色問道,「他可以做的,紫陌都可以做到,甚至猶有過之。慕教主以為如何?」
「呵……」慕子歸揚唇輕笑,「笑影答允加入天羅教,而紫陌……你本就是天羅教中的人,是我天羅教中聖女,談得上什麼以身相代?」
「你……」慕紫陌咬咬下唇,又揚起頭來,「你煞費苦心,誘我離開勝京;迫我隨你到崑崙做這天羅教的聖女,請我師父白驚鴻回到天羅教來確認護法,又逼著蕭護玉去脅迫笑影,不就想要讓我真心實意地加入天羅教?」她停頓了一下,重新握上腰側那塊玉玦,咬牙道,「只要你放過笑影,慕教主,我如你所願。」
慕子歸定睛看過去。慕紫陌臉上的神色不似作偽——那是一種倔強的不甘,卻又帶著認命般的悲涼,那種執拗,讓他心中也不由一動。「紫陌,這可並非是我逼你。」
「並非逼迫……慕紫陌心甘情願。」她咬了牙,唇間吐出的一句話彷彿一字一字,從牙縫中不甘不願的被擠出來。
慕子歸也不在意,擺手道:「如果沒有別的事情,你就先回去吧。好好考慮蕭護玉的第三項試煉,想好了便來告訴我。」
「慕教主這是許紫陌以身相代,加入天羅教了?」慕紫陌緊跟上一句。
沒有多想,慕子歸乾脆的答道:「是。」
「多謝教主成全!」慕紫陌如男子般一拱手,喜上眉梢,「蕭護玉已經通過了兩次試煉,應該足以成為我教的護法了吧?」慕紫陌仰頭,啟唇,輕笑,「如果一定要有最後一項試煉的話……」她皺眉思索了片刻,續道,「該是與大胤聯姻修好。以蕭護玉為使臣,趕赴勝京商談相關事宜。」
「為何如此安排?」慕子歸問道。
「我教僻處天山已有數載,想要增進與中原的聯繫,最好的辦法就是和朝廷修好。而當前最穩妥的辦法莫過於聯姻。讓蕭護玉去處理這件事情,正好可以看看他如何跟官府中人打交道。畢竟有些事情,教裡不能總跟官面上的人硬碰。」慕紫陌眨眨眼睛,只是幾個吐息之間便已經想好了該如何回話。
「既如此,成敗又該如何判定?」
「紫陌自當與他同去,成敗我自有分寸。」
「你與他同去?」慕子歸挑了眉,似有不信。
慕紫陌笑得雲淡風輕:「剛剛教主哥哥親口許諾,允紫陌嫁入天羅教,紫陌自己選定的夫婿,便是已經通過了護法兩項試煉的,左護法,蕭護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