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了天羅教十多年不理教務之後,天羅教的左護法,白驚鴻,終於回到了天羅教的崑崙總堂。即使他是為了尋找下一任的護法才回來的,可是畢竟,他回來了。
其實總堂中但凡超過了五十歲的教眾都知道,造就了天羅教當初的盛世的,除了那位驚才絕艷的教主慕懷國之外,還有左右護法,尤其是左護法,出身低微但心志堅韌,少年老成,使天羅教即使在被朝廷逼迫退隱崑崙的時候,雖然折損了不少的普通教眾,八位長老卻是一個都沒有折損,全身而退。
這樣的一個人,即使行蹤不明,在他生死未卜的時候,長老們也不願冒險為他選出繼任者,將這樣一個人物回歸的道路徹底截斷。
而這次,他終於回來了。天羅教的左護法,江湖中的掠影驚鴻,將親自選出他在天羅教中的繼任者,同時,也順道選出自墨千機叛教以來一直虛懸的,天羅教的右護法。
白驚鴻不是一個人來的,在他身邊的,是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年輕人。對教主慕子歸,白驚鴻的解釋是,在路上的時候他不小心中了暗算,被這個年輕人所救,於是收下這個年輕人為關門弟子以作報恩。
跟當初被慕懷國帶在身邊的白驚鴻一樣,如今的這個年輕人也是沒有什麼名聲,並且不知道是什麼來歷。他的名字是,蕭護玉。
而關於這些,在書樓中的聖女慕紫陌還不知道。
輕輕的歎息一聲,慕紫陌又皺起了眉頭。雁行,總是這兩個字無法參透,即使子歸已經默許了她翻看書樓裡面所有的典籍,她依然沒有找到一絲一毫有意義的有關「雁行」的蛛絲馬跡。由於她之前表現出來的安分,也為了迎接白的歸來,更加因為書樓對於大多數天羅教眾都是禁地,所以沒有太多人監視她這個名義上的聖女,只有不多的幾個侍女以「服侍」的名義待在房間裡。一般是不出一點聲響的。既然她們願意呆呆站在那裡,慕紫陌也樂得將她們當做空氣,不去刁難她們,卻也並不跟她們多說什麼。
她站在書樓的窗前,看到那個曾經那般熟悉的寶藍色身影時,只是有一點訝異,再沒有之前的依戀的感覺,只是在看到他身邊的那個人的時候,眼神裡面除了難以置信,還是難以置信。
駱!慕紫陌掩住嘴,幾乎叫出聲來。
就算是他做了易容改了裝束,行動舉止也微微的變了變,瞞過那些僅僅是見過他的長老們以及慕子歸輕而易舉,可是,又怎麼瞞得過她這個五年來幾乎時時處處和他在一起的人?他到天羅教來做什麼?最重要的是,墨千機竟然會同意他來?
轉過頭去,就算不知道駱用了什麼身份過來,但肯定是不能讓任何人看出他們之間的熟識,否則,有危險的多半不僅僅是他們兩個,連冒險帶駱來此的白也會因此遭殃。為了自己的事情將別人拖到危險中去,一向不是她做事的方式,更何況,那個人是與她熟識的白。
「紫陌。」讓「蕭護玉」等在樓下,白驚鴻上得樓來,四下掃視了一眼,那些借「服侍」聖女為名的女教眾便識趣的都下去了,「他一定說要來見你,正巧我也要來這裡找一些東西,就順道帶他來了。」
「墨千機居然會肯?倒是我當初料錯了。」慕紫陌微微一笑,低聲說道,「好吧,既然來了,這齣戲還是要做下去。白,你說來這裡尋你的接班人,可他是以什麼身份跟你來的呢?」
「蕭護玉,我的救命恩人,關門弟子。」白驚鴻苦笑,「墨不許他來,他也是求了很久。我看他確實可憐,也就答應帶他過來了。」
原來這樣麼?慕紫陌也苦笑一下:「白,我安排他等在千機閣,本就是不想要他來,你難道不知?」
「我只是想,」白驚鴻微微一笑,「紫陌,就算你真的是天羅教的聖女,也應該出嫁了。與其嫁一個不知是怎樣的人,不如就嫁給你知根知底、也有心對你好的人。何況,我以為你既然肯把我交給你的劍給他,對他也不是一點都不在乎的吧?」
慕紫陌皺了皺眉頭,沒有接話。
白驚鴻繼續說道:「紫陌,天羅教中的聖女原本就是要在平日裡處理教中的各種消息,由於你新進,對教中的事情不熟,子歸也信不過你,所以這些事你未必就會知道。在到了嫁齡之後,聖女便要和外族聯姻,以鞏固教中的勢力。如果我所想不錯,子歸應該已經安排好,你要嫁的,就是皇族。」
慕紫陌冷笑:「皇族夏氏,能夠娶妻的男子,也只有當今的昊帝夏明夷了吧?昊帝尚未立後,原來,慕子歸是打定主意要我這樣一個人母儀天下麼?」
「我原本也想你多半是不肯的。青冥他……不多說了,我把他叫上來,你們自己談吧。」白驚鴻歎息一聲,沒有等慕紫陌再說什麼,便下樓叫駱修文去了。
「蕭護玉」進門之後,見到的便只是一個背影。白衣的慕紫陌背對著門口,負手而立。
「紫兒。」蕭護玉試探地喚了一聲。
慕紫陌沒有回答。
「紫兒。」他上前一步,又喚道。
慕紫陌依然背對著他,無動於衷,彷彿沒有聽到。
「我知道你讓我等在千機閣是怕我有危險,也知道來這裡找你,確實是我冒失,可是,與,讓你一個人在這種地方,我不忍心,更放心不下。」
「駱,你若真把我放在心上,就不該來;若真的不以我為意,又何必到這裡?駱,你忘記你對我發了什麼誓?」慕紫陌終於開口了,卻沒有回頭。
蕭護玉的聲音微微顫抖:「前輩都跟我講了,紫兒,難道你就準備像每一任天羅教的聖女那樣,認命地嫁出去?可是你……」
「我怎樣,又有什麼人真正會在乎?駱,便是你,在離開餘杭的時候也沒有想過我會怎樣,不是麼?」慕紫陌轉身面向他,神色淒楚,「何況,我是誰?憑什麼要人在乎我呢?」
那樣的脆弱的神情,是他從未見到過的。無論是在勝京、在江城,還是在餘杭,甚至,是在她被噩夢驚醒的時候,他都從未見到過她流露出過一絲一毫的淒楚,而一向堅強的人偶爾顯現出來的脆弱,卻讓人格外心疼。
蕭護玉忍不住上前一步,將那單薄的白色身影抱在懷中:「紫兒,現在,你若願意繼續做天羅教的聖女,你就做慕紫陌。若不願意,自然還有別的辦法。之前,紫兒,在勝京的時候我見過一個人,她可能知道你之前的事情。你若想知道,我可以替你去問。無論你是誰,紫兒,你有我。」
「所以,要叫『護玉』麼?駱,你想保護我?」慕紫陌低低的笑了,「必不止此罷?小師弟,白這個時侯推你出來,想必,有讓你在天羅教裡面接替他的心思呢。」
「替就替吧,紫兒,只要能護你周全,留在這裡又有什麼不行?我只是擔心,即使我留下,也沒有辦法改變你可能會進宮這一件事情。紫兒,你知道麼?皇帝在找一個宮女。弄玉,也就是真正可以擔當這個身份的那個女子。」蕭護玉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認真,「而且他知道,現在的這個天羅教的聖女,是假的。」
「是麼?」慕紫陌低笑,「也就是說,我沒有辦法瞞過皇帝,然後如子歸所願了,那麼,駱,你還有什麼好擔心?」說到這裡,她微微停頓了一下「只是,我們還是要把那個真正的人找出來。我去叫白過來,我們三個一起參詳一下那個女孩子,也就是所謂的天羅,究竟在什麼地方。陷我至此,我卻連她是什麼人都不知道,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說到最後,她已然咬牙切齒。
蕭護玉看著她轉身離開的背影,覺得這一陣子沒有見,她似乎是清瘦了些,原本就修長的身形更加顯得纖細。雖然有人說,「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可是,他卻覺得,那一身的白衣,遠遠沒有勝京中那一襲的寶藍色長衫看起來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