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門進了城之後,程與竹並沒有直接取道返回茶樓,卻先進了一家成衣店。
店舖已經快要打烊了,夥計見兩人進來,迎上來問:「兩位需要些什麼?」
程與竹微微一笑:「我要挑幾套女裝。」
夥計看了看一起走進店裡的這兩個人,雖說都可以稱得上是美男子,但是說話的這位明顯的帶了陰柔清秀的氣息,再看看站在他身後的那個清雋卻又沉默的男子,不由感歎他艷福不淺。然而感歎歸感歎,生意還是要做的。當下問道:「是要給公子的妹妹麼?」此刻他已認定了程與竹是駱修文的男妻,故而有此一問。
而絕對出乎那夥計意料的是,程與竹只是淡淡說道:「內子。」
這兩個字一說,店裡的夥計固是訝然,連駱修文臉色也是微變。
在大胤朝,雖說女子的地位並非較男子為低,然而要一個男人穿女裝卻是莫大的侮辱;即使是歡館(某司徒:等同於青樓)裡的小倌(某司徒:汗,這個不用解釋了吧?),也沒有穿女裝見人的。一個男人可能會心甘情願的委身於另外的一個人,甚至只做一個沒有什麼名分地位的妾室,卻絕對不會願意扮女裝。而成衣店的夥計之所以用了「妹妹」這個詞,正是將程與竹當作了駱修文的正室。在大胤,正室是有權利為夫家的妾室添購衣飾的,而正室對妾室的稱呼就是「妹妹」(某司徒:真正的妹妹怎麼稱呼?還記得竹子和子歸是怎麼說的麼?他們用的稱呼是「妹子」。呵呵……)。
可是程與竹說的是「內子」,這個稱呼在大胤是對妻室的統稱,完全顛覆了夥計認為程與竹是「妻」的地位的想法,想到如此清秀的、跟在另一個男人身邊的人居然是娶妻而並非是許人,便不由得他不訝異了。
而駱修文的變色卻是因為:「內子」這個稱呼,是沒有辦法分出男女的!何況,與哪裡有所謂的「內子」呢?駱修文不由緊皺雙眉:與雖然是清秀了些,平素裡卻最是討厭別人將他當做女子;曾經有人不知死活的奉上千金以求與同他一夕歡好,與當時應了是沒錯,可那個人也沒有活到約定的那個時辰。那麼按他的性子,這女裝他會買給誰還用說麼?
程與竹隨手挑了幾套,明艷者有之,素雅者亦有之。隨後,讓那個小夥計把衣服裝好,將銀兩付給掌櫃之後,程與竹便拎了裝衣服的盒子,也不對臉色陰沉的駱修文解釋什麼,只是直接回了茶樓。
一起理清了茶樓整日的賬目,程與竹把玩著慕子歸給的瓷瓶,看似很隨意的問道:「駱,從城西回來的時候你不高興,為什麼?」
駱修文壓抑著自己的呼吸,幾乎不能克制自己的怒氣:「你說我是你的妻室也就罷了,就算你說我是你男寵我也認了,可是,你怎麼能用女裝來羞辱我?」
「呃?」程與竹一愣,接著反應過來,笑。「呵呵,」他笑著搖頭,「駱,我有說過你是我男寵?還是我有說過那些衣服是給你的?那小夥計說什麼你忘了?他問的是我是不是要給我妹妹買衣服,是怎麼以為的還用我說?連那小夥計都覺得不可能的事情,我家掌櫃的居然會硬往自己身上套?」
「可是,那……」駱修文似乎想說什麼,卻又沒有說出來。
「放心,不是要給你穿的。好了,那東西我另有用處,不要多想了。」程與竹說著,已打開了那個瓶子。一粒黃色的小藥丸靜靜地躺在瓶底,程與竹把它倒在手心裡拖著,就著燭火打量。「駱,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細小的藥丸在指尖轉動,程與竹將它重又封入瓶底:「子歸實在是太亂來了。」
「難道?」駱修文本來坐在床沿程與竹的身邊,聞言彈起身來,似乎立刻就想去找慕子歸理論。
「回來。」程與竹伸手拽住他的衣襟,「我的意思,和你想的肯定不一樣。」
從程與竹的手裡拿過瓷瓶,駱修文用懷疑的眼神看著瓶底的那藥丸:「你是說,這真的是傷藥?」
程與竹肯定的點頭:「沒錯,而且能讓他看得上眼、拿得出手的東西,當然絕非凡品。呵,算了,不能承他這麼大的情,改天還他就是。」他拿過瓷瓶蓋上瓶塞,順手把它放到床頭。
「子歸,天羅教的代教主;一個很有可能根本就沒有存在過卻據說已經有二十多歲的女人;一段不知道什麼意思的可能和天羅有關的字;加上一副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更加不知道憑什麼能讓墨家志在必得的天羅;再和皇室扯上關係……還真是有趣的事情呢。」程與竹看著自己的左手,五指靈活的移動著位置,彷彿指間有什麼東西一般,「比我的指刀會落到墨千機的手中更加有趣。駱,你說我們這次出去會遇到什麼?說老實話,我可是相當期待。」
駱修文的眼神從程與竹點頭的那時候起就沒有再離開過那個瓶子,似乎沒有聽到程與竹又說了什麼,他越過程與竹的身子從床頭把那瓷瓶拿到手裡,打開,拿起那粒藥丸放到程與竹的眼前。
「我不能承他這個情,駱,你知道的。」程與竹將手蓋在駱修文的手上。
「算我的。」駱修文堅持著將藥丸放到他眼前,說道,「你自己的傷,你不能不管不顧。」
「駱!」程與竹輕叱,「我不能承他的情,你更加不可以!如果天羅教因為白的原因要和墨家為敵,他不會管你是不是已經和那裡沒有關係了!如果他挾恩要你做什麼事情的話,你怎麼辦?」
「你不能不管自己的傷。」駱修文只是說這一句話。
程與竹咬牙道:「我明天一定把這東西還了他,省得你惦記著!我的內傷不用這個也死不了人。駱,如果我沒有猜錯,這個東西很有可能就是天羅教裡面的長老讓他帶著,等受了重傷的時候要保命的。用了他這丸藥,他這個情我這一輩子也就還不清了!」
駱修文的神色在一瞬間黯淡下來:「你在擔心他。」
程與竹無奈的歎氣:「駱,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麼能多想?不管他是不是天羅教主,在他沒有想對付我之前,他是我朋友。」
「所以,你可以和他姓名相稱;所以,你可以沒有絲毫掩飾的對他笑。」
程與竹靜靜地看著駱修文,說道:「你就為了這個,今天早晨才問我是不是不信你?駱,如果你答應我一個要求,我可以把那個我對他言笑不禁的原因告訴你。」
「是什麼要求?」駱修文問道。
「現下還不能跟你說,只是等我跟你提的時候,你絕對不可以推諉。你應我麼?」程與竹沉聲問道。
駱修文靜默。片刻之後,他沒有答話,只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