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為妃   情纏 一三六章  初夏未至紫蘇凋,寒香新梅向北飄(二更)
    頭七過去,慎兒的葬禮辦的相當隆重。百里長歌替慎兒取名為百里慕然,來得突然,去的也突然。冊封為瑞王,葬禮及陵墓規格都是按照親王級別。

    七重棺槨,一層層的將慎兒幼小的身體裹住,讓他與這個還沒來得及瞭解的世界隔絕。滿目皆是刺目的雪白,雪白的幡隨著風輕抖,雪白的幃帳在屋子裡輕飄飄的蕩著,雪白的輓聯掛在兩側的門柱上,宮裡所有的女官,太監,宮女具是一身雪白的孝服。天地間似乎只剩下了這一種顏色,刺得人雙眼酸痛,連心也跟著痛了。

    如月穿了一身玄色衣裙,頭上耀眼的首飾盡去,只用了一個桃木簪子將發綰住。圍坐在火盆邊,將慎兒生前穿過的小衣服一件件投到火盆中,看著那些衣物一點點化成灰燼。偶爾騰起的幾顆火星像是扇動著火焰翅膀的蝴蝶,還未完全張開翅膀便已灰飛煙滅。

    如月的淚忽的就落了下來,抱著慎兒小衣服肩膀微微抖動著。慎兒何其無辜,他的人生就像是一張剛剛展開的白紙,來不及留下一點墨跡,便被這宮中妒恨的火燃的一乾二淨。

    百里長歌穿了件玄色繡了暗金龍紋的袍子,因得慎兒是皇長子,按例,父輩要著黑為其守孝。輕輕拍了拍如月的肩,百里長歌眼角掛著一抹化不開的悲痛。白髮人送黑髮人,箇中的哀痛唯有親身體會才知,就像是在心頭之上生生的挖去了一塊肉。

    旁人只能想像著哪有多痛,卻不知那究竟會有多痛。

    如月環住百里長歌的腰,淚水打濕了百里長歌的袍子。已經失去過了親子,遇到慎兒,如月真的從心底接受了慎兒,甚至可以做到將慎兒視如己出,而慎兒偏偏在這時生生同自己做了死別。不得亦無怨,就在將他融到自己心中的時候,偏生又將他從自己心上挖掉,只留下一個鮮血淋漓的傷口,猙獰的叫囂著疼痛。

    慎兒按例要葬入西郊皇陵之中,莽號開路,送葬的隊伍綿延了幾里,從皇城正門到昌隆城外,哭聲陣陣,揚灑起的紙錢像是下了一場雪,更像是漫天飄飛的眼淚。

    送葬的隊伍像是一條在緩緩盤旋的白色巨龍,哀聲嘶鳴,劃破了春的喧鬧。從那一片妖嬈繁茂的桃林間穿過,生生的將那一團粉紅色的雲朵割裂。一陣疾風捲過,將那片片粉紅吹向人的眼,那一點點細碎的妖嬈,迷了人的眼,卻遮不掉心中的傷。

    赫連紫蘇一身暮色長裙,寬大的袖口被風鼓起,露出纖細的手臂,橈骨的前端高高凸起。那袖口像是一朵盛開著的黑色的喇叭花,手臂就如一枚白玉雕成的花蕊一般。

    赫連紫蘇坐在四人抬的步輦之中,十指在古琴上飛舞,琴弦的顫動,用心去唱一首絕悲的輓歌。

    桃花雨如淚,白楊亦蕭蕭。

    飛花三月中,送兒去遠郊。

    昨暮同為人,今旦在鬼錄。

    魂氣散何之,枯形寄空木。

    風捲魂幡裂,雲動哭聲絕。

    昔在高堂寢,今宿荒草鄉。

    荒草無人眠,極視正茫茫。

    一朝出門去,歸家良未央。

    赫連紫蘇的嗓音沙啞,像是在用沙子去蹭冷硬的刀劍。音調猛的拔高,像是一根針,刺的人心一陣陣的痛。一遍一遍,聲嘶力竭的唱著,唱到眼淚干絕,卻唱不回嬌兒愛子。

    一朵小小的花苞被風扯落,帶著無限的眷戀離開了枝頭,正落在赫連紫蘇的廣袖中。赫連紫蘇將這朵還未綻開的花苞捉在手中,眸光終於有了焦距,破碎的痛,刻骨的傷。

    慎兒就像是這個小小的花苞,還未來得及綻放全部的美麗,就過早的凋謝了。

    握緊了拳,那個花苞被赫連紫蘇揉捏的破碎了,散在了風裡,一如赫連紫蘇的心,破碎,散落無蹤。

    封了王陵,赫連紫蘇由著步輦將自己從王陵又抬回了崇華殿,彷彿失了靈魂一般,眼神木然,面色冷淡。

    崇華殿成為另一座冷宮,宮女太監削減了不少,剩下的奴才更是勢力的緊。入了夜之後,崇華殿只餘一盞昏黃的油燈。燈光如豆,明暗閃動間更襯得崇華殿銷冷異常,比長樂殿更冷。

    宮裡又有一大批女人被遣送出宮,空宮座座,整個皇宮感染上一種叫做寂寥的病毒。

    七七做滿,宮內將白幡撤了去,又恢復成那個紅牆碧瓦鑲金綴玉的華麗宮殿群。赫連紫蘇面無表情的將崇華殿的白簾白幡一一扯去,慎兒的靈位被擦得澄亮,擺放在內室顯眼的位置。

    赫連紫蘇用了小半袋的東珠才求得崇華殿的黃門官將拜貼遞到留仙殿去,將櫃子裡沉壓了很久的一套衣裙拿出,又將藏了許久未用的香膏,口脂,面藥和螺子黛。

    除下那身玄黑色的袍子,赫連紫蘇換上了那套淺紫色的華麗衣裙,安靜的坐在妝台前。從妝盒中取出一把眉刀,細細的將眉毛修短,修細。用小指挑出一點香膏細細的敷滿整張臉,用粉撲沾了點面藥,輕輕拍打在臉上。赫連紫蘇仔細瞧著鏡中的自己,將臉上未塗開的面藥用手小心的抹開。這才拿了螺子黛沾了些水,細細的在眉間描畫著,那一抹棕灰的顏色讓赫連紫蘇整張臉都添了分生氣。以食指沾了下口脂,在朱唇上一點,整個人便鮮活起來。

    赫連紫蘇滿意的看著鏡中的自己,這才像是一個人,一個活著的人。

    頭上綴了一整套長公主的髮飾,碧玉為枝,罕見的淺紫色玉雕成的一枚枚小小的花朵,鑲嵌的手法更是巧奪天工。

    將陪嫁的夜明珠盡數拿出,擺在殿內的各個角落,赫連紫蘇又點了一塊名叫燃情的香方。坐在几案邊的繡墩上,瞧著几案上的古琴,面色如水。

    燃情的香味飄渺無依,青煙裊裊,一絲細微的氣流變換都能然那抹淡香破碎無蹤。

    瞧了瞧天色,赫連紫蘇撫上了古琴,挑了下弦。

    錚的一聲,回音在崇華殿內不斷的迴盪著,擴散開去。幽然一聲淺歎,寂寥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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