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了瞧更漏，淡淡道「都已經這麼晚了，想必不會再回來了。」正好說著，便察覺孫富海入了凝裳宮。喚宮女進來收拾了茶點，遣人送小小回東殿，安青她們則伺候著我卸去晚妝。
孫富海進屋時我的髮髻已經鬆散了下來，長長的青絲由雪卉和綠鄂捧著，安青用桃木梳替我輕輕梳理著。我微微側臉含笑道「這麼晚了，孫總管過來有什麼事呢？」
孫富海似乎有些難為情，終是啟唇道「皇上請太醫院德高望重的老太醫過去仔細瞧了，說是喜脈。皇上一時高興，今日陪僖美人宿在紫蘭小築，就不過來了。」
我笑著擺擺手道「我當是多大的事情呢。僖妹妹有喜了那是喜事，皇上陪著也是應該的。隨便差個人過來知會一聲便是，何苦勞煩孫總管再走一趟。」
李喜來討巧的奉茶道「孫總管，您老坐下歇息一會吧。」
孫富海見我臉無異色，總算是放下了心去，坐著吃了會茶便坐著宮轎回紫蘭小築覆命去了。我緩緩打開衣袍中緊握的右手，掌心已經掐出一排紫紅的印子，恨恨道「那僖美人是擺明了要與我爭寵了。」
安青出言安慰道「才消了氣，這會子又被挑起來了。那僖美人未免有些太急功近利了。」
菡萏從屏風後來走出來道「皇上除了甘泉殿之外就只宿過凝裳宮，恐怕那僖美人是有些本事的，竟能把皇上從凝裳宮請了出去，留在紫蘭小築過夜。」
我深深呼吸，淡淡道「這後宮險惡得很，我倒要看看她能走多遠。沒有人背後扶持她，恐怕她肚中的孩兒是生不下來的。」
安青放下桃木梳，取了絹子過來給我擦拭著臉頰道「琥婕妤與依貴嬪走得近，倒是宮中難得的清流派，但既然能夠立足，恐怕手段也是不可小覷的。露德儀，涵才人和淳才人也是她們一系的勢力。但是宮中有一系勢力是與娘娘勢不兩立的，若僖美人為了在夾縫中生存，多半會依附於她們，不可不防。」
綠鄂端了艾草水過來給我泡腳，我輕輕將腳放入熱水中道「你說得可是福婕妤一系？」
安青點點頭道「福婕妤以前其實一直遊走於蘭妃和彤昭儀之間，算得上是左右逢源。蘭妃察覺以後便對她棄之不用了，她隨後跟著彤淑儀囂張了一段日子，但娘娘入宮後沒多久彤淑儀便失勢了。她現在自立門戶，璇嬪和她狼狽為奸，自是她那一系的人。新晉的燕良媛和祁貴人亦是與她們臭味相投，若僖美人再加入，恐怕她們便會忍不住蠢蠢欲動，使出些陰謀陽謀了。」
艾草水將溫暖帶至我的四肢百骸，綠鄂輕輕的替我揉著雙足，我思索半響道「福婕妤雖然有些腦子，但是太容易招惹是非。早先跟著彤淑儀耀武揚威慣了，恐怕這一時半刻也改不了。僖美人雖然年紀輕輕，但膽大心細，恐怕不久便會取代福婕妤的地位，統領她們那一系的勢力。以後紫蘭小築那邊的消息一定要盡快讓我知道，事無鉅細都要一一稟報。」
雪卉領命退了下去，想必是去吩咐人仔細盯著紫蘭小築。洗漱完畢後綠鄂抱了枕頭和褥子進來在我床邊軟塌上鋪開，我躺在床榻上看著她，有些失落道「你竟是許久沒有睡在內室陪著我了。」
綠鄂知道我是因為夜軒不在而頗有些失落，微微笑道「莫不是小姐想念綠鄂夜裡打呼的聲音了。」
我知道她想逗我開心，便噙了一絲笑意道「打呼倒是沒有，不過常常夢囈呢。我聽不真切，隱約記得好像說的什麼：公子，你輕些個……輕些個。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綠鄂大窘，順手抄起枕頭朝我擲來道「小姐，你現在已經是宮裡的娘娘了，怎麼如此沒有正經的。」
難得見這八面玲瓏的丫頭窘迫一次，接過枕頭趁勝追擊道「綠鄂，你今年都十九了。人家外面的好多姑娘這個年紀都生了兩三個孩子了，你是不是也該嫁人了？我見羽寧衛都還長得挺俊俏的，又是會得武功吃著皇家飯的。你若是看上了哪個不如告訴我，我定風風光光的將你嫁過去。」
綠鄂臉色通紅，結結巴巴道「綠鄂已經是十九歲的老女了，只想盡心盡力的伺候小姐。」
我仰面躺下道「許了人又有何妨，我本就不曾把你當作下人看待。你若想陪著我，就將你丈夫帶著與大家安安樂樂的居住在一起便是。」
綠鄂輕手輕腳的過來取走了枕頭，脫了繡鞋爬上軟塌，依依道「等小姐順利出宮了，再把綠鄂許了人家也不遲。」
我轉頭還想調笑幾句，卻見綠鄂緊密雙眼假寐，一張臉似煮熟的蝦子。便揮手滅了燈，柔聲道「好，到時候定為你找個好婆家。」
內室瞬間黑了下來，我閉著眼睛想要入睡，卻情不自禁的浮現起夜軒與僖美人共赴雲雨的畫面。無論如何睡不著，翻來覆去掙扎了一個時辰，終是伸手點了自己的睡穴，暈暈乎乎的沉入黑甜夢中。
一夜無夢，醒來時天已大亮。側首看了看一旁軟塌，軟塌上的被褥已經收走，看來綠鄂起床有一陣子了。我剛起身穿起繡鞋，便見綠鄂端了插著新鮮花卉的影青瓷瓶進來，笑吟吟道「小姐這覺睡得真沉，這會子已經巳時三刻了呢。」
我淡淡的應了，由著宮女們伺候著梳洗。小膳房傳了早膳進來，我有些懨懨的，安青見狀忙道「娘娘，這身子要緊，更何況你現在是一人吃兩人補。」
聽她這麼說我才端起面前的一碗奶汁白菜羹，略略吃了幾口道「昨個夜裡皇上宿在紫蘭小築的？」
安青頷首道「嗯，早間的時候小黃門送了朝服過去。」這樣婉轉的告知我，不過是想盡量不挑起我的醋意。
雖然昨夜孫富海已經過來通報過，但是我還是忍不住驚痛失望，手中的調羹哆哆嗦嗦的磕著碗沿，竟是說不出話來。一頓早膳用下來，安靜得掉一根繡花針在地上都聽的見，宮女們剛進來撤下碗碟，便見彩兒掀簾進來。安青本準備迎上去，但又知道我耳力奇佳，只得喚了她近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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