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五日,一切備妥。物什早就已經放上船了,只是因的我懶一些,所以狐狸帶了十二個輕功極好的少年抬了步輦巳時來接我。
我穿一件瑩白蹙金線海棠交領外衫,同色長擺曳地裙即使坐於步輦上依然拖曳在地。一條碧霞羅的披帛更加襯得眉眼艷如春水。
狐狸收起折扇敲了其中一位少年的頭,嗔道「虧你們一個個信誓旦旦的跟我說你們定力極強,坐懷不亂。現在可好,下巴都合不攏了!」自從我坦白身世之後,狐狸跟我們更加熟絡了,語言中也不再「敝人敝人」的。連薛玉都收起了對他的戒備,有時候還會跟他拌拌嘴,過過招。
十二個少年個個都可謂是俊朗男兒,早就聽聞煙雨樓裡的人都是俊男美女,之前只見過夢靈雪兒和狐狸,其餘都是蒙面而來。現下見了這十二個少年,不禁對這說法又信了幾分。他們回過神來,一個個抬著步輦目不斜視,小心翼翼的樣子也煞是可愛。
從秋水小築到京城東門碼頭,一路上都盡量避開人群。可是到了碼頭我就傻眼了,菡修容和彤淑儀兩人站在碼頭一角,離我們的船不過十丈的距離。我用披帛掩面,催促他們快些上船。她們兩人見我們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上了船,連忙舉步往船的方向跑來。
彤淑儀停在離船一丈遠的距離,正好對上我抬起眸光。她身上穿一件淺櫻紅雲錦宮裝,手中拿著的一面白玉牌,遙遙的看著我。
她們應該是請旨偷偷出宮來送我的吧,因為方圓兩三里內都沒有護送她們的羽林衛。或許她們也知道,這一別就是永別。從此她們住在「朱顏未老恩先斷」的後宮,而我則自由自在的闖蕩江湖。
我踏下步輦,走到紫銅欄杆邊上,擺手道「謝謝兩位姐妹還來送我一程,你們要珍重身體。」
菡修容上前幾步,幽幽道「昨日夜裡皇上宣了我和淑儀姐姐兩人去御書房,說是姐姐你今日出發南下,今個辰時不到就派了一隊羽林衛送我們兩人出來與你見最後一面。」
我淡淡了扯出一個笑容,淡淡道「馬上就要啟航了,莫要再提這些無關緊要的話了。你們兩人願意出宮來與我這個庶人道別,我已經感懷在心。再怎樣,我在辰宮還是結識了你們兩個朋友。」
菡修容長歎了一聲,眼角也開始濕潤起來「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我也真真羨慕姐姐你,至少你敢愛敢恨,不像妹妹我這般軟弱無能。本來今日想帶著昭蓉一起來送你一程的,可惜她前幾日就害了風寒,今日已經被蘭妃接去她宮中了。」
我肅了神色道「這可使不得,自己的帝姬當然要自己養著。莫要落人口實,說自己的孩子自己養不好。你現下可只有昭蓉一個孩子,她是皇上最疼愛的帝姬,也是你在宮中唯一的希望。你大可去求求太后,她應該會為你做主的。實在不行就用強的,把孩子抱回來就去請太醫院的劉太醫過來瞧瞧。」
她點了點頭,拿絹子拭去淚花,又遞了一對金鑲紅寶石雙龍戲珠手鐲給我,叮囑道「這是我母親給我的陪嫁,我爹爹現在是蘇州知府。你若是有什麼事就拿著這對鐲子去找我爹爹,他自會幫你。」
我將鐲子交給雪卉收起來,又拉著她的手道「待昭蓉到了待嫁的年紀,你就替她物色一個好夫婿。切莫被送去外番和親,嫁的近些才好。最好是選一個她喜歡的,一心一意對待她的。」
菡修容點了點頭退了下去,彤淑儀走到我面前來,突然直挺挺的跪下「小女子戚夢竹在此拜別恩人寒霂凝!」不待我扶她,她就重重的給我磕了三個響頭,復又道「你此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見,我當日受你大恩,還來不及報答你。你又救了我爹爹一命,大恩不言謝。只希望妹妹你一路順風,從此喜樂安康。」
戚夢竹的父親是抗倭英雄,可是多少有些有勇無謀。丞相府的暗衛曾提起過她父親在軍中受到過多次刺殺。又時逢戚夢竹從彤淑儀被貶為彤采女,刺殺她父親的人肯定群起而攻之。我動用了丞相府二十名精英暗衛在暗中保護她的父親,果然在關鍵時刻救下她父親一命。雖然我不曾提起,可終究她還是知道了。
彤淑儀將手中那面白玉牌遞給我,規勸道「我知道你是斷斷不想再收下這面玉牌。可是皇上昨天夜裡再三叮囑我一定要將這面玉牌交到你手裡,說是你扔掉也好,摔碎也好。只求你能收下,當作是最後的紀念。你們之間的糾葛我不願意評論,只是他對你也可謂用情至深,希望你能體諒他是一個帝王,收下這玉牌。」
我示意雪卉收下玉牌,狐狸已經召集好人手揚帆啟航。咬了咬唇,傷感道「罷了,我只希望你們兩人能夠在宮中好好的過下去,一直到老死都快快樂樂。珍重。」
風灌滿風帆,船離了岸,愈行愈遠。她們兩人哭得梨花帶雨,千言萬語終只能輕歎「霂凝,珍重。」
我擺擺手,走進船艙內,一滴淚水終於從隱忍多時的眼眶崩塌。無論是在古代還是現代,我都不擅長面對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