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靈秀在自己即將戴上手銬之際,撲入了陳沖懷中,雙手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給了他最深情的吻。
在她的紅唇印在陳沖臉頰上的剎那間,在她獻出初吻的剎那間,她的心甜甜的,流下的是幸福的淚水。
她壓抑的情感終於吐露無遺,心頭驟然感到輕鬆。
但是,甜蜜只是一瞬間。
她的心也隨之碎了。
巨痛如驚濤駭浪侵襲她的心頭。
傷感填滿了她的胸口。
她隱含傷痛的珠淚又紛飛如雨,灑落在陳沖的肩膀上。
甜蜜竟然這麼短暫!
傷痛將是永遠!
牢獄之災不可避免,自己即將孤獨上路,被關押進異國他鄉的牢房裡,寂寞長伴。
如果時光能倒流,苗靈秀願意永遠呆在浴血金三角的日子裡,永遠困守在停泊於中途島畔的那艘漁船上,與陳沖相依相伴。可惜,時光不會倒流。
那段浴血金三角的經歷,那段患難與共抗擊海盜的過程,本是一場惡夢,現在,倒成了她心中最美的回憶。
她悲傷地囑托陳衝要保重,也讓他去完成她未境的心事。吻和淚,甜蜜和心碎,在瞬間都如熊熊烈火中的一隻飛蛾,在曇花一現的甜蜜火光中消逝了。
永恆不變的是這深情的一瞬間。
「嗯!」陳沖含淚地點了點頭,又激動又傷感。
美人終於投懷入抱了,但是,他的心頭卻沒有甜蜜的感覺。他感受到更多的卻是生離死別。
他的身軀發顫,頭腦一片空白。
雖然,他說一定會救苗靈秀。
可是,怎麼救?
他心裡沒有底。
他這次來,也沒有任何準備,沒有槍支彈藥,更沒有帶任何人來。他當時急於來此,只是來看望苗靈秀是否受傷?何三金傷勢如何?
他只是來陪伴苗靈秀,只是來安慰她的,根本沒想到見面之時會是這種場面。
苗靈秀的這場牢獄之災,殺得他措手不及。
「好了,帶走。」黑人警官低頭看看手錶,感覺時間不能再拖了,便一聲令下。
幾名黑人警察上前,拖開苗靈秀與陳沖,給苗靈秀戴上了手銬,打開了房門。
一隻無形的手,幻化成無數的刀光劍影,將陳沖與苗靈秀分隔開來,慢慢地,這些刀光劍影,又演變成了千山萬水,將陳沖與苗靈秀阻隔在東西兩端。
相距這麼近,卻又遙遙不可及。
房門外持衝鋒鎗的特警,即時持槍對準了房內的人。
「阿秀……嗚呼……」
「阿秀……嗚呼……」
陳沖與林逸龍都是泣聲而喊,悲淚漣漣,卻因特警持槍攔住,寸步難行。
「唉……」饒言陽暗暗歎息,跨步而去。
苗靈秀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
她怕自己回頭之時,會控制不住情緒,會失聲痛哭。
她知道陳沖是熱血男兒,性格容易衝動。
她更知道只要自己想逃,陳衝勢必會與警察拚命。
他是愛自己的,他是深愛自己的。
每次自己有難,他都寧願為她拋灑熱血,捨命相搏,換取她的安全。
儘管她與他第一次擁抱,但是心心相印,彼此都很瞭解對方的心。
她明白,此時陳沖武功再高,雙拳也難敵特警衝鋒鎗裡的子彈。
她銀牙緊咬下唇,咬出血來。
她不僅沒有回頭,反而艱難地跨大步伐,快速離開病房。
她俏臉上的淚水,嘩啦啦而流。
滾燙渾圓的珠淚,滴落在地上,一觸即碎。
「凌老大,救我!救我們!一定要救我們啊!嗚呼……我與大小姐有很多戰死兄弟的家屬,等錢吃飯,你知道的……嗚呼……楊剛死了,肖水溪也死了,他們連屍體都……嗚呼……」韋雄兵悲哀而哭,聲嘶力竭大喊。
他也不是怕死,只是因為肩膀上的責任,沉甸甸的。
他的心也是沉甸甸的。
如果他與苗靈秀永遠坐牢的話,那麼他將來連鬼魂都會欠那些戰死在金三角的兄弟的。
饒言陽急急轉身,去捂他的嘴,生怕韋雄兵的話,會給陳沖惹禍,因為病房裡的何維強、羅建成、羅意濤望向陳沖的眼神是陰森森的。
兩名黑人警察也回轉身來,強行推走了韋雄兵。
「嗚……」陳沖、林逸龍兩人,都哭著跑出病房,遠遠地緊跟著警察押著苗靈秀、韋雄兵一幫人。
警察押著苗靈秀、韋雄兵乘電梯而下。
陳沖則與林逸龍沿著樓梯,奔跑而下。
他們倆人追下樓來,警察已將苗靈秀、韋雄兵等人押上了警車,馳騁而去。
苗靈秀在警車後尾排坐裡,回轉頭來,透過玻璃窗,望向奔跑追來的陳沖,淚水又一次模糊了雙眼。
漸漸地,陳沖在她眼中成了一個黑點。
慢慢地,陳沖在她視野裡消失。
從13樓跑下一樓,林逸龍哭喊著,癱倒在最後一級台階上,呼吸困難,沉重的腳步,再也邁不動了。
陳沖哭著跑著,追出醫院大門口。
警車呼嘯遠去,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他雙腿一軟,平生少見地沒了力氣,身心疲憊不堪,淚流滿面,聲音嘶啞,也跪倒在醫院在門口,怎麼也站不起來。
也許盛夏的果樹注定沒有果實。
夜色繽紛,天空卻沒有鳥兒的痕跡。
浴血生死,愛情卻沒有結果,心中卻又多了一道傷痕。
良久,陳沖站起身來,哭喊著,在人群之中,追逐已經遠去、飄渺已無芳蹤的苗靈秀的倩影。
大街上,高樓林立,繁華昌榮。
華燈閃爍,人潮如湧,車水馬龍。
茫茫人海之中,那只穿著旗袍盈盈古典美的倩影在他眼前飄來蕩去。
街頭上的音響店裡,飄蕩著傷感的情歌:「整個我的人,整顆我的心,交給你的時候,有白色的夢,有紅色的情,單純而又執著,輕輕佻著我的黑髮。你是這樣溫柔,給我最深情的吻,春天來的風,春天開的花,秋天悄悄飛落,像從前的你和現在的你,轉變後的冷漠,明明該有一個結果,偏偏留下傷口,給我最傷痛的淚。吻和淚,愛情的滋味,總是這樣叫我跟你飛呀飛,吻和淚,甜蜜和心碎,熊熊火中我是一隻飛蛾,永遠不後悔。」
一首《吻和淚》,飄蕩在繁華的街頭,歌聲憂傷,也唱碎了陳沖的心。
陳沖流著傷感的淚水,走在陌生的街頭上,也走在記憶的長廊裡。
他和苗靈秀的往事,一幕幕,不斷湧入腦海,那觸手可及的感覺彷彿剛剛才發生。
心愛的人不見了,空虛的記憶怎能對抗漫漫無邊際的寂寞與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