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房雖准了花飄雪過去,身後也派了人跟著,本來以為,這中間定然是有什麼蹊蹺,可惜,花飄雪除了中途去一所宮落更衣外,其他的什麼也沒做。
至於和夏雲深的見面,從頭到尾都有龍陽宮中跟著過去的宮婢在場,這些宮婢都是宮中的老人,也是夏桀精心挑選的心腹,絕不會幫著夏雲深和花飄雪說謊。
漪房也不是沒有懷疑過花飄雪可能會和華雲清之間有關聯,畢竟,在這宮中,如今恨著她的人,華雲清是唯一還脫離掌控的一個了。
可花飄雪只是去了東宮,卻沒有見過華雲清,再者,漪房知道花飄雪經過自己的警告之後,對於她和竇祖年甚至是整個竇家和夏桀,都不會再存有什麼善意。可要讓花飄雪對付自己,花飄雪依舊要有十足的膽量才敢行事,而從目前的狀況看來,不管是花家還是花飄雪本人,都沒有必要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對付她。
漪房百思不得其解,事情怎會在這個時候就陷入了僵局?明明可以看出來花飄雪非要去東宮,是事出有因的,偏偏就是找不到突破口,漪房因此覺得萬分憋悶。
夏桀還在前頭處理政務的時候就已經聽說了此事,回來的時候見著漪房嘟著嘴,就猜到了漪房是在為什麼而苦惱,抿唇一笑,大手一撈,就將漪房拉到了自己懷裡,摸摸她的臉,好笑道:「想什麼呢?」
漪房頭枕在夏桀的肩上,覺得渾身暖洋洋的,這樣的舒服讓她昏昏欲睡,可還是強撐著沒精打采道:「在想我那個姨母,你那個外甥女到底是想做什麼。」
夏桀聽她這話說得如此繞口,憋不住大笑了幾聲,漪房靠在他胸口上,都能感覺到他胸腔強烈的震動。
「皇上。」
漪房嬌嗔了一聲,夏桀沒有理會,還是自顧自的笑,乾脆將手移到了漪房的腹部,一邊輕輕的滑動著,一邊笑得開懷。
漪房也知道這段時日夏桀腦子裡那根弦一直站在緊繃著,晚上睡在她的身邊,摟著她,可眉頭依舊緊緊的鎖著。所以漪房知道夏桀為了先皇留下的那堆事情到底有多著急。只不過是在她的面前強忍著,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罷了,此時看見夏桀開懷大笑,漪房心中有些酸澀,眼眶湧起一股潮意,又強行的嚥了回去。
「你明知道人家心裡正擔心著呢,你還笑得這般高興。」
夏桀將漪房一頭青絲揉亂,抱她坐直了身子,和自己平視著,眼神專注的看著,半晌之後,他將漪房按到自己懷中,聲音低啞,帶著幾分粗喘的慾望道:「你什麼也不用擔心,你只要好好的呆在宮裡,等著給我生個皇子就行了。」
漪房扭了扭身子,馥郁芬芳竄進夏桀的鼻尖,讓他有一瞬間的衝動,想要將漪房壓到床榻上,狠狠的憐愛,可是想到太醫說的漪房胎息不穩的話,夏桀又不得不苦著臉,將這份慾望給強行壓制下去。
需要這麼長時間的禁慾,夏桀不是沒有想過悄悄去找別的女人,後宮有等級的妃嬪不能找,害怕會向漪房透露消息,可那些宮女,他大可以隨意寵幸,完了之後,將人丟的遠遠的,他相信絕不會有一絲消息傳到漪房的耳朵裡。
但他就是做不到,即使今日下午的時候,李福已經找好了個宮女等在一所偏僻的宮院裡,等到他真的看到了人,就覺得這名宮女面容嬌媚卻透著一股俗艷,肌膚觸手滑膩偏偏上面塗抹的香膏脂粉讓他聞到就感覺厭惡。
等到好不容易閉了眼將這宮女抱到懷裡面,準備盡快發洩一番時,偏偏這奴婢不識抬舉,居然在那個時候開了口,說她是如何如何的欣喜能夠侍奉與他,聲音柔的能夠滴出水來。
以前那些宮妃們,伺候他的時候,也都是如此的,多半都是欣喜若狂,他在鄙棄她們虛偽做作的時候,偶爾還會好心情的看著她們做戲,至少從來沒有生過什麼真正的厭棄之感。
可這一次,一聽到這宮婢說這些話,他腦海之中倏然之間就竄進了漪房的面容,那張刻在他心頭上的臉,此時楚楚可憐,掛著淒愴的淚珠兒,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他的心,猛然間就揪了起來,好像有什麼東西挖了一下,痛的他差點掉出眼淚。他推開身子底下的那名宮婢,赤裸著,驚慌著掉下床榻的宮婢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哭著喊求饒,喊聲越大,他越煩躁,想要紓解偏偏又紓解不了的慾望和莫名而來的心痛攪得他渾身上下都如同火燒一般。
他動了怒,穿好衣服,自己走出來,望著外面的瞠目結舌的李福他也只能苦笑。
直到此時抱著漪房他才真正的明白,為何自己今天會有那樣的反常。
他知道自己是愛著懷中這個女子的,愛的可以捨棄一切,甚至是性命。但是他從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愛到這樣一個地步,不僅是心,就連身體,都會對任何傷害她的行為作出本能的反應。
三妻四妾,後宮三千是大夏千百年的傳統,他因愛她,願意驕縱她一切的所求,哪怕是椒房獨寵,也沒有什麼關係,沒想到,今後他卻是不得不獨寵與她了,因為除了懷裡的這個女子,他再也無法擁抱任何女子。
夏桀摟在漪房腰上的手慢慢收緊。
已是如此重要,就再不能放手,不管付出什麼代價,他一定要將前朝留下的所有事端解決,將所有的權利收到手中,他要做一個真正的威加四海的君王。否則,他要如何保護她。
只要一想到自己一旦失敗之後,就算是安排好退路,他的漪房也只能過著顛肺流離,和一干遺臣東躲西藏的過日子,他就覺得心如刀絞,他的漪房,嬌嫩的像水一般,被他如同明珠呵護在手裡,他怎麼捨得,怎麼捨得。
所以,所有試圖擋在他面前的人他都必須除去,以前是顧忌是寶圖,還顧忌著一份名聲,擔心在沒有找到確實的證據和時機之前,貿然下手,會留下千古罵名,可現在,只要能保護漪房,那些身後的名聲又算什麼,如果他付出了一切,就能換回漪房的平安喜樂,為他和漪房的孩子打下一個鐵桶般的萬世基業,他又怕什麼!
夏桀低頭的時候,對上漪房流光瀲灩的雙眸,就想到了從東宮傳回來的消息,眼神不由染上幾分凌厲之色。
東宮的那些人,也許是看著他已經在加快進程,終於忍不住了,他知道他們想要做些什麼,漪房是他唯一的軟肋。那些人必然是想要拿捏住漪房的,甚至想要漪房腹中骨肉的性命。
以前沒有下手,因為夏雲深也知道藏漪宮中的秘密,那個時候,他和夏雲深都是打著利用漪房的心思,所以誰也不會去告訴漪房藏漪宮中到底有什麼,雖然事情慢慢變了調子,但至少在這件事上面,他和夏雲深有著共同的目的。
到了此時,東宮無子,而他卻馬上就要有皇子了,尤其,夏雲深對漪房的心思,東宮那些近臣,都不會不知。聽說夏雲深早就已經絕跡於東宮的後院,太子一黨必然心急,他沒有子嗣,是因為早前就曾經賜下蕪子湯,夏雲深卻是因為華雲清的妒忌。
以前為了華家,東宮的人不得不隱忍,此時卻不能忍了,不管是為了給夏雲深失敗後留下一絲血脈和希望,還是給那些支持夏雲深的朝臣們服下鎮魂劑,似乎都容不得夏雲深選擇。
而在這之前,若是夏雲深還是不肯和後院的東宮妃嬪們同房,穩妥的法子,就是要漪房肚子裡的這個孩子生不下來。
可惜了,朕的骨肉,是上天賜予,絕不會讓你們這些人有機可趁!
至於華雲清……
夏桀再度輕輕拍著懷中的漪房,勾唇一笑。以為找個上不得檯面的花飄雪,就能瞞騙過朕,真是笑話!
「皇上,你在想什麼?」
漪房的指尖流過夏桀濃黑威嚴的眉,有些莫名,她總覺得,夏桀在隱瞞些什麼,縱使這份隱瞞,是為著她好,她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
經歷過那麼多事情之後,她想做的,是一個能夠真正站在夏桀身邊的女子,幫著夏桀分憂,做一切可能做的事情。
夏桀掐著漪房的下巴,狠狠的吻上去,直到漪房氣喘吁吁,他才含糊不清的道:「你好好地就行,其他的事情,我會處置。」
漪房對於夏桀這樣轉移她注意力的做法萬般不滿,但也知道夏桀的性子,既然不想告訴她,無論如何也是不會說的。夏桀答應過她不在欺騙她,可是從來沒有答應過她,會在任何事情上都知無不言。
親吻過後,夏桀親手端著一碗晾好的雞絲魚翅粥,餵著漪房喝了下去,然後抱著漪房,跟她說話,說這個孩子生了下來,若是女兒,他就給她一個世上最尊貴的封號,讓今後的太子弟弟也不敢欺負她,還要看著這個小公主長大,要把這個小公主寵的無法無天,然後給她挑一個最英挺能幹又最溫柔體貼的丈夫。若是個皇子,他就帶著上御書房,每日親自調教,必然要讓這個孩子長成為大夏最明智的太子,將來再成為最賢明的君王。
漪房聽著夏桀低低的聲音在她耳邊不斷的想起,她暫時拋卻了所有的困惑和擔憂,倚在這樣溫暖的懷中,慢慢的,她沉沉的睡了過去。
等到漪房睡著了,夏桀將她放下之後,又為她掖了掖被角,這才面容一肅,沉著一張臉,走出去了。
李福此時正守候在外面,看到夏桀出來,跟著夏桀的步子往前走,等到了一個幽僻的地方,夏桀猛一轉身,盯著李福,目光沉沉的問道:「如何了?」
李福已經知道今日發生的事情,觸犯了夏桀的逆鱗之處,急忙跪下道:「皇上放心,老奴一切都安排好了,必然不會出一點差錯,慕容大人也說,後日一早,就會來這裡候著,必然會和娘娘一道過去。」
夏桀冷哼一聲,目中十分不屑。
「華雲清那個賤人,居然賊心不死,還敢拉著花飄雪意圖不軌,朕這一次,就要她們自食其果!」
李福有些擔憂,「皇上,慕容大人也說,縱使萬無一失,也怕其中出些波折,不如乾脆就將廉王妃處決了,不讓娘娘再見她。」
夏桀歎息一聲,轉身遙望著碧月蒼穹,一絲歎息,一聲苦笑。
「朕本也不願漪房再去見這個賤人,可朕知道漪房的心思,她是當娘的人,若是不能再見碧如歌一次,漪房這一生,都不會快活。」
想到自己曾經失去的那個孩子,想到自己曾經下的手,夏桀後悔萬分,可再多的後悔也改變不了已經成了定局的事情。他也只能希望,自己用盡一切,為漪房安排了這次萬無一失的見面之後,能夠讓漪房忘掉過往的那些傷害。
他知道,自己在那件事情上的罪過,可他不願漪房恨他,便只能任憑漪房將所有的恨都放到碧如歌身上去。
「告訴慕容藝,他只要跟著人過去就行,至於漪房的安危,朕另有安排,這件事情,務必不能讓漪房知道,她面上看著決斷有餘,實則心腸最軟,朕只怕,她若提前知道了,不僅會心中難過,只怕還會悄悄放了那個賤人。」
李福有些訝異,「皇上,娘娘最恨廉王妃,怎會手下留情。」
夏桀一聲苦笑,「朕不是怕她對碧如歌手下留情,是怕……」夏桀搖搖頭,沉默不語後,聲色一寒,「吃裡爬外的東西,朕決不容許留在她的身邊!」
李福頓時一顫,想到查出來的那些事情,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才好,只能急忙點頭應下夏桀的話,夏桀又問了一遍兩日後那位暗衛的埋伏佈置,這才稍稍放了心,慢慢的踱了回去,伴著柔柔的月輝,摟著漪房入睡了。
兩日後,是漪房應准了碧如歌探看小世子的日子,這段時日,因為廉王府中尚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置,碧如歌在廉王府住了將近一年,留下了不少的心腹,既然決定要將孩子送回去,漪房和夏桀也不想留下任何後患,所以必然是要將所有的人清理乾淨。而廉王對於這個孩子,雖然夏桀明確下了旨意,封其為世子,可因為碧如歌生產那日還在口口聲聲的喚著皇上,加上碧家的關係,廉王已經對曾經冒出的一些想法退縮了,此時見到這個孩子,如鯁在喉。便順水推舟的道還是將府中打理完畢之後再將孩子接回。
漪房將為人母,不願意這個孩子就這樣回王府中去接受所有人的厭棄,接受自己父親的鄙夷,所以答應將孩子暫時留在宮中。選了口風嚴謹的人照顧,不過夏桀告訴漪房,這個孩子,不管是否知道真相,始終都是個禍患,就算是留下,也只能是一時,絕不能長久的留在宮裡,否則將來漪房的孩子生下之後,若是彼此之間有了兄弟或者兄妹之情,將是一場滔天大禍。所以在這個孩子週歲以前,就必須送回,而且這個孩子即使送了回去,也必須要長久處在暗衛的監視之下。
對於這種狀況,漪房惋惜之餘也只能認為這是最穩妥的做法,默默的接受了。
出於對這個孩子的憐惜和一絲愧疚,在嬤嬤一大早將孩子抱到面前來的時候,漪房看著孩子肉嘟嘟的臉蛋和渾然不知世事的純真,眼角隱現水漬。
翠兒知道漪房的想法,在一旁小聲的勸慰,碧兒卻有些不以為然。
「娘娘這個孩子,本來就是為您準備的藥人,您留了他一條性命,已是心慈了,又何必……」
「碧兒!」
還沒等到漪房說什麼,翠兒已經一聲輕斥,板著臉教訓道:「皇上既然封了世子,就是咱們的主子,你如今在這裡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可有將皇上的聖旨放在眼裡。」
碧兒一驚,看到漪房眉梢處也藏著一抹鋒芒,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急忙跪下道:「娘娘,奴婢知錯了。」
漪房卻搖搖頭,沒有說話,歎息一聲,叫著嬤嬤抱著孩子,從碧兒身邊走了過去。
她以前一直是喜歡碧兒的純直,此刻看來,碧兒有些被她慣壞了,看來,不僅要磨練碧兒的脾性,她還要盡快的為碧兒謀一樁婚事,將碧兒早早的送出宮去,否則,又是一場禍事。
剛走出寢殿,漪房看到束手等候在那裡的慕容藝,一樣的挺拔身姿,一樣的清俊面容,漪房卻覺得有些不對。
以往的慕容藝,見到她的時候,縱使竭力隱忍,幽深的眼眸底下,縱使會一閃而過一絲激烈複雜的情緒,有幾次,漪房都會擔心,慕容藝會不會在這樣日益的壓抑中,終於一日,選擇徹底的爆發。
而此刻的慕容藝,在看著她的時候,眼中波瀾不興,唯一有的,就是徹頭徹尾的恭敬,沒有半分虛假。
一時之間,漪房覺得有些欣慰,也許從望龍山回來之後這避而不見的日子裡,這個被命運折磨的幾近面目全非的男子,是終於想通了,這樣也好,不管是為了以前的漪房,還是為了他曾經為她做過的那些事情,她總是希望,他能夠幸福。
可與之同時,她又有些說不上來的微末的失落感,也許人就是如此吧,總是喜歡享受著別人的愛慕,即使心中不愛,也是如此。
然而,不管是如何,漪房還是很快的將這樣的情緒甩落在身後,她今天,是要為過往失去的討回一個公道,要將套在心裡的一個死結解開。所以慕容藝,不是最重要的。
慕容藝請安之後,沉默的走在前面,漪房坐在轎攆之中,掀開簾子,望著慕容藝,若有所思。
方纔,慕容藝說話的聲音,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可沒等到漪房相出到底是有什麼不對勁,她卻忽然發現,兩邊穿梭而過的宮牆,和關押著碧如歌的西九所的破敗是完全不同的。漪房心中一緊,一開始就有的防範和懷疑之心湧上來,她大聲喊道:「停轎。」
沒有人理會她,漪房眼睜睜自己的轎攆越走越偏僻,而翠兒迅速走到她的身邊,低聲道:「娘娘放心,皇上一切都安排好了,不會有事的。」
漪房聽到皇上兩個字,心中有微微的放鬆。
在這個皇宮裡,她相信夏桀有絕對的掌控能力,何況,這些人,都是夏桀和她的心腹,尤其是翠兒,既然翠兒這樣說了,就斷然不會有什麼問題。
可是安排,安排什麼?
漪房張口就想問,還沒等開口,她忽然微微的張開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轎攆行到偏僻的拐角處,在一頂圓扇門前停下,她看著抬轎子的幾個人和翠兒,包括慕容藝故意加快了腳步甩開後面跟著的宮人。將她抬到圓扇門裡面。
接著圓扇門裡迅即抬出一頂和她的轎攆一模一樣的轎攆,轎簾微微晃動間,她看見了裡面端坐著的一個女子,和她長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甚至那轎子的另一邊,也有一個長的一模一樣的嬤嬤抱著一個小小的嬰孩,她詫異的想要看的更清楚,卻看見另外一個慕容藝,走到了她的轎子前,和原本就呆在她轎子前的慕容藝交換一個眼神,然後那個一直隨著她走的慕容藝還有翠兒跟上了那頂抬出去的轎攆,正好迎上了外面落後幾步的宮人。
接著,她就聽見了有小聲的問話聲,問怎麼把人抬到了這裡來,這裡面,最清楚的就是翠兒的聲音,喋喋不休的在問著什麼,被翠兒斥責了幾句,就閉口不言了。
等到所有的聲音都消失,只剩下漪房和慕容藝以及慕容藝身後的幾名大內禁衛,漪房才霍的一把掀開了簾子,旁邊的嬤嬤抱著孩子,有些不知所措,看到漪房動作太大,想要上前去扶,卻比慕容藝慢了一步。
慕容藝拉著漪房的手,將她慢慢的帶出來,臉上永遠是那副漫不經心,似乎什麼都不在他眼中的淡薄樣子。
「你小心一些,別傷到你肚子裡的孩子。」
這次的語氣,少了往日的恭謹,可漪房就是很確定的知道了,面前的這個慕容藝,才是真正的慕容藝,那個在她面前總是壓抑著的慕容藝。
漪房心中有一把火就蹭的竄了起來,她甩開慕容藝攙扶她的手,明亮的眼眸發出灼灼的光。
「到底是怎麼回事。」
慕容藝不置可否的挑眉,他深深的望著漪房,好像是經過了幾百年未見一般的貪婪,當目光流轉到漪房的腹部時,他眼裡有迅捷閃過的黯然。
不過,他很快的轉過頭去,看著漪房的身後,淡淡道:「微臣只是奉旨行事,娘娘想要知道怎麼回事,還是進去問皇上的好。」
漪房順著他望著的方向轉過身,看到背後是一扇緊閉的木門,她此時已經隱隱約約捉到了一些很重要的信息,她也確定慕容藝和夏桀是絕對不會傷害她的,不過她不喜歡這樣被蒙在鼓裡的感覺,所以她瞪了慕容藝一眼,疾步就走到木門面前,還在上台階的時候,木門吱呀一聲打開,漪房眼前一暗,看見了含笑站在她面前的夏桀。
夏桀走過來,將漪房拉到懷裡,一邊走,一邊看著漪房氣惱的樣子解釋道:「我也是為了你好,若是你知道了今日的事情,定然會心軟,不叫你親眼看見那些奴婢的謀算,你不會信的。」
漪房一頭霧水,又氣又急,「你在胡說什麼。」
夏桀笑而不語,拍了拍漪房,「待會你就知道了,我只願,你不要太難過。」
他越是不願意這樣正面的回答,漪房越是焦急,夏桀卻拍了拍她的手背,擁著她往前走,穿過正廳,繞到一扇屏風背後,令人點亮了燭火,本來昏暗的屋子驟然間明亮起來,漪房看清楚面前的人,本來還想追問的心情,瞬間被掩藏,此時此刻,她的眼前,只有一個人,碧如歌!
漪房的心在翻騰,怒吼,看著躺在床上,面色蒼白如同厲鬼,完全失去了往日顏色的碧如歌,再看到那一頭常常垂到地上的長髮裡參雜著的斑白,漪房的心裡,只有痛恨。她只覺得,面前這個人,還不夠淒慘,她想要做更多的事情,來讓這個她此生最恨的女人嘗遍世間百種千種的痛楚,才能稍微紓解掉她心頭凝固的一點點的怨憎。
她沒有時間再去想碧如歌為什麼會在這裡,今天發生的那些事情又是為了什麼,她整個腦海,都被一種名叫做恨的情緒充斥佔據了。
以前,她總是還在腦海中想像著這樣的恨,想像著見到了碧如歌會如何,可等真的見到了,她就只覺得,不知道該先用什麼手段折磨這個女人才好。
漪房情不自禁的就想走近一點,走的更近一點,碧如歌在等著她又如何,那雙眼充斥著怨恨又如何,此時的她無所畏懼,碧如歌是魚肉,她卻是真正的刀俎!
然而,夏桀一把拉住了漪房,他壓住漪房反抗的雙手,讓漪房安靜下來,抱著她在懷裡,輕聲勸哄道:「漪房,漪房,我知道你恨她,我也恨她,想怎麼做都由得你,只是,你不能靠她太近,雖然慕容藝查過她的身子,我還是不能讓你冒險,你要做什麼,讓奴才動手就好,你答應我。」
漪房在夏桀懷裡扭動了幾下,她的眼睛,一直都盯著碧如歌的方向,終於,她掙扎的無力了,在夏桀的懷中,放聲痛哭起來。
夏桀緊緊的擁著她,任她哭著,不去勸慰,他知道此時,任何的權威都是毫無作用的,這場哭泣,漪房壓抑的太久太久,等到真正見到這個恨之入骨的人,那些噴湧而來的情緒,不僅僅是漪房,就連他,也有一種痛哭的慾望。
碧如歌躺在床上,眼睜睜看著自己從小就當做是夫君依靠的男子溫柔無限的擁著她畢生怨恨的女子,心中嫉妒排山倒海而來。她努力的想要動一動,哪怕是發生一些響動,來吸引他們的注意都好。只要他們不要如此親暱刺眼的擁抱在一起,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可她偏偏什麼都做不了。
面前這個看上去世間最溫柔的男子夏桀,在這個賤人進來之前,不僅讓人搜遍了她身上的每一個地方,讓她赤著身子現於人前,給予她無盡的屈辱,而且,還毫不猶豫的下令折斷了她全身上下的每一處關節,她此時的每一節骨肉,都是碎裂的,再也沒有復原的希望。
她只能渾身癱軟的躺在床上,即使恨得發狂,也什麼都做不了!
可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和華雲清的計謀,失敗了!
不管夏桀是如何看出來的,但夏桀將她從西九所悄無聲息的轉到了這裡,她就已經能夠看出來,自己失敗了。
可她恨,恨得心肺都縮在了一起!
她努力的動著牙關,直到聲聲的咬下自己一小截舌頭,滿嘴血流如注,她才能讓自己的痛覺抵消掉慕容藝給她下的那部分麻藥的效用,含含混混的喊出一句話。
「竇漪房!」
這一聲,聲嘶力竭,如同枯枝傾軋,老嫗一般的乾啞,可碧如歌此時沒有心情去注意那些,她只知道她縱使殺不了面前的這個女人,她也要在臨死前奚落這個女人一頓,總之,她絕不願意這個女人出現在她面前時,帶著一絲一毫的幸福神采!
碧如歌喊的這一聲,果然讓漪房從夏桀懷中抬起了頭。
當漪房看到碧如歌嘴角邊還在滴滴答答留著的鮮血時,先是一驚,繼而就綻放開了一個笑意,她依靠在夏桀的懷中,目光無比明亮,帶著得意和滿足,嘲諷的開口。
「碧家的郡主,廉王的正妃,也會有這樣的一天。」
碧如歌冷笑一聲,她斷了一截舌頭,說起來有些含混不清,可是她力圖讓自己的每個字都帶上一種詛咒的力量。
「那又如何,縱使我落到如今這個地步,至少我也能平平安安的生下我的孩子,不像你,只能看著自己的孩子,一個又一個從你肚子裡血肉模糊的掉下來。」
碧如歌的話,一下子就戳到了漪房心靈深處最不能碰觸的傷痛,她面色一變,眼睛裡已經染上了凶厲的血色!
夏桀眉梢一凝,剛要開口,碧如歌又冷冷道:「而且,我孩子的父親,至少不會像你孩子的父皇一般,親手餵下他的娘親喝了紅花湯,斷送自己骨肉的性命!」
夏桀摟在漪房腰間的手驟然一緊,他憤怒的想要立刻掐死碧如歌,但碧如歌說的話同樣擊中了他的軟肋。那碗紅花湯,不僅是漪房心中的痛,也是他無法忘記的痛楚。
他永遠都記得,在灌下漪房那碗湯藥時,那種心痛如絞,生不如死的感覺。
他喂漪房喝了藥水,然後抱著漪房,眼睜睜看著漪房身下流出的血水,將他眼前所有的東西都染得血紅,那樣的感覺,無異於天翻地覆,從他心口生生的剜了一塊肉下去。可那個時候的他,別無選擇。
正是這樣的痛楚太過記憶深刻,所以即使是面對著最痛恨的碧如歌,當初同樣有份下手傷害了漪房的碧如歌,夏桀也覺得這樣的斥責,無法反駁。
他覺得自己渾身有些脫力,他用盡全部的力氣扣住漪房的腰肢,他好怕,漪房會突然間如同一陣風,消失在他的面前。
碧如歌見到夏桀僵立當場,心中萬分得意,大笑了兩聲,縱使全身上下疼痛難忍,她依舊覺得說不出的痛快。
「怎麼,漪妃娘娘和皇上都說不出話來了,都被我說中了。」
「你說中了什麼!」
漪房猛的抬頭看向碧如歌,目中帶著一抹堅毅的清亮,她挺直了背脊,絕美的面容上寫滿華貴的譏諷。
「你說中了,是說中了你碧家世世代代的自欺欺人,自以為能夠君王獨寵,其實卻不過是一個天大的謊言這件事,還是說中了,你碧如歌縱使機關算盡,沒想到手中的屏障其實是一張廢紙這件事,還是說中了,你野心勃勃,努力多年,最後也不過落得個如此下場這件事,還是說中了你幾時生下孩子,也不過是給我這個仇人藥人這件事,亦或是說中了你碧家即將日薄西山,馬上就會被滿門抄斬,無人能夠逃脫,碧家所有的血脈將從世間斷絕這件事!」
漪房看著碧如歌的臉色越見蒼白,滿眼憤怒胸口不斷起伏的樣子,微微一笑,怡然道:「還是,你早就已經猜到了,你將會這樣不死不活的躺在我的面前,等待著我的處置。」
「竇漪房!」
碧如歌被漪房一番話氣的幾欲昏厥,可是她看著眼前明亮逼人的女子,那樣的傾國傾城,看到旁邊那個高大英挺的君王,用溫柔寵溺的目光笑看著她此生最恨的女子,她忽然間就覺得疲憊不堪起來。
直到破爛的窗口處湧入一陣微風,晃動了燭火,也晃動了她鬢邊的一束髮絲,她惶惶的看著自己那本該是烏青的黑髮已是斑白,她的心,終於徹底的狂亂了。
本來還有點的,可是不能超過一萬字一章,囧,連到明天的章節裡再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