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夏桀,望了轉眼就要刺入他身體的利劍,忘了要去躲避退讓,忘了週遭的一切,他的眼中,只留著那雙印在記憶裡的眼,曾幾何時,那雙眼中裝著他,念著他,想著他,只看著他一個人,可他一手毀了這樣的眼神,如今,終於又回來了。
夏桀的心在渴歎,在這驚亂中,他的薄唇輕輕一掀,竟露出了一個溫柔到極致的笑容。他望著漪房,前所未見的專注,隨著利劍刺入身體的那一刻,他看見了一個飛撲過來的身影,笑容越見擴大,緩緩吐出了兩個字,「漪房。」
「夏桀,夏桀。」
漪房飛奔過去,到了夏桀的面前,看著他胸前汩汩流出的鮮血,再看到他唇角邊上的笑意,淚水,如珍珠一般,墜落滿地。
她抬了抬手,想要拿手去摀住傷口,可劍還在閃著凜凜寒光,刺透夏桀的身體,她望著殷紅的鮮血,順著劍柄一點一點的流出,淚流如注。
夏桀卻捧住了漪房的臉,右手顫顫巍巍的抬起漪房的下巴,不顧週遭侍衛和百姓惶恐的眼神,妖嬈一笑,猛的將自己的唇貼上了漪房的因擔心而冰冷的唇瓣。
似乎是隔了一世的距離,他猛烈的吸吮著那蒼白的唇,貪婪的回憶記憶裡芬芳的氣息,喃喃念,「漪房,漪房,我的漪房,你終於,認出我了。」
漪房被夏桀密實的吻刺痛心扉,擔憂著夏桀的傷勢,想要推開他,可她一動,就被夏桀更緊的摟在懷裡。
「漪房,別推開我,別推開我,原諒我,原諒我。」
夏桀臉上的神色因為失血而極具的變得越加蒼白,可他依舊摟緊了漪房,輾轉吸吮她臉上的淚珠,不肯有絲毫的放鬆,神情竟是無比的愉悅歡喜。
好不容易,漪房才輕輕在自己和夏桀中間隔開一個距離,她低頭看了看夏桀的傷勢,迅速平穩了呼吸,對著週遭早已凝注視線的侍衛下令道:「準備馬車,立刻送皇上回宮。」
眼神又落在那名持劍傷了夏桀的少女身上,看到她此時面色蒼白,渾身顫抖不止,早已說不出話來,漪房眼中寒光一閃,冷冷道:「將她帶回宮,再行定奪。」
少女聞言一軟,跪倒在地上,從聽到皇上二字就已然不堪重負的心神終於在此時徹底的崩潰,暈倒在地上。
漪房厭惡的看了一眼,未發一言,招了一名侍衛過來,和她一起將夏桀扶上馬車,馬不停蹄的往宮中而趕。
馬車之上,漪房緊張的握住夏桀的手,看他努力的睜著眼,額頭上滿是汗珠,可依舊望著她淺笑淡淡,但墨玉一樣的眼中,分明寫滿了恐懼和擔憂,漪房的心,不自禁的揪痛起來。
她當然知道夏桀在擔心什麼,擔心她再度瘋癲,擔心她會恨他,可這一切,又何嘗是她所願,此刻,夏桀必然以為,她以前的那一切,都是裝瘋了吧。其實,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真瘋還是假傻。
她失去自己的骨肉,被夏桀親手餵下落胎之藥,她怨極恨極,她想過再不復醒,逃離這個殘酷的人世。可她在冥冥中,聽到了夏桀的呼喊,她站在了轉生橋邊,卻狠不下心飲下那王清之水!
她只能聽著夏桀的聲聲呼喊,一次次猶豫掙扎,彷徨不已,直到那一句活著看我的報應,似從天邊傳來,她彷彿才終於找到了一個活下來的理由。
是啊,她要活著,那些害她的人,害了她骨肉的人,還瀟灑的活在人世間,她怎能就此死去,夏桀,這個害她斷心絕望的男子,她更要活著下來,看他的報應!
可她醒了,還是不夠堅決,她狠不下心,斷不了情,於是她的靈魂鎖在一個角落裡,看著自己的心智萎縮成幼兒,去留在夏桀的身邊。
她一直知道,只是身體裡彷彿有分裂出了另一個單純的靈魂一般,就好像那個癡傻的漪房,是她曾經的求而不得,她左右為難,不知該如何面對夏桀,就任憑那個漪房主管了她的一切,她隱藏在黑暗的角落裡,冷眼旁觀,看著夏桀的悔恨,看著夏桀的痛楚,看著夏桀凝望著她時,憂傷的面龐,她本該覺得快意,可終究,心,還是隱隱作痛。
她想,她不是真瘋,也不是假傻,她是半醉半醒,身處夢中,她清醒的那一半,想要報復,瘋狂的報復,所以她去抓夏之恪,她喊孩子,她想要夏桀親手對付他的兒子,毀了淑妃,可沒想到,夏桀卻不是夏之恪的父皇,她在沉睡的一角,聽到這一切的時候,就覺得好笑,但她不擔心夏桀能看出來,只因一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何時清醒,何時癲狂的人,別人又如何能夠查出端倪。
直至她喊出那句夏雲深,她在一旁,看見了夏桀的懷疑,她就想要冷笑,她嘲諷那個癡傻的自己,竇漪房啊竇漪房,你是真的瘋了又如何,你愛的那個男人,仍在懷疑你,試探你,不管你付出了多少,他對你,終究不曾真的相信。
可她沒有想到,這一場試探,居然得出了這樣一個結果,她想了千萬次,若是夏桀以為她裝瘋會如何,會把癡傻的漪房徹底毀滅,連帶著她這個鎖在角落裡,偶爾出來做些壞事的竇漪房一起誅殺。還是將這兩個靈魂都打入冷宮,唯獨沒有想到的是,生死那一刻,她終究戰勝不了自己的心兩個靈魂合二為一一,仍舊為這個男人跳動,然而,面對清醒過來的她,夏桀的眼裡,竟然滿是歡喜和寵溺,他會不顧一切,不顧性命,欣喜若狂的吻她,再不肯放手,卻沒有一句責備。
夏桀啊夏桀,你的血,讓我從昏睡中徹底醒來,可今後,你到底要我如何面對於你,愛你或是恨你,對我而言,都不容易。
「漪房,漪房……」
夏桀看出漪房的出神,那臉上浮起的憂傷恐慌了他的心,他只能努力的睜著眼,和疲倦抗爭,用盡力氣抓住掌心的手,不肯放鬆,彷彿這一放,就是永別了。
咳咳,還是分成兩章,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