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都不明白,為何僅僅是一個見面沒幾次的男人,就會在她心裡留下這樣不同尋常的印跡,以至於成為她心裡的一個結,念念不忘。哪怕是午夜夢迴的時候,也經常看見那身著青衣的男子,在無人的角落裡,用明亮又帶著黯然憂傷的眸子望著她。
不可能是因為救命之恩,她或者會投桃報李,但絕不會有這樣的心緒動搖,何況,以竇祖年的精明,為何會無緣無故的相信一個人,還把這個人,安排到宮中,安排到她的身邊來保護她,這樣的信任,如此與眾不同。
而慕容藝身為塞外慕容世家的少主,號稱一劍傾城,為何又肯去宮中做一個小小的皇家侍衛隊長。武林世家的人,不是應該最有傲氣傲骨的嗎?
種種疑問糾纏在漪房的心中已久,她早就想要開口詢問,可奈何慕容藝從來寡言少語,漪房和他之間,也並不適宜多做交談,只能在永遠的等待時機中擦肩而過,現在竇祖年驀然開口提問,讓漪房更加確定,她和慕容藝,至少竇家和慕容藝是有瓜葛的。
漪房就露出一個笑容,裝作驚奇的樣子道:「哥哥,難道我和慕容侍衛認識?」不是她不信任竇祖年,還要裝出這幅樣子,而是不管如何親近,她竇祖年之間,始終隔著一個面紗。那層面紗是關於她的穿越,她的靈魂,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也不知道說破之後,天地之間,會否連這最後的一絲溫情都不見,所以,她只能隱忍,如果慕容藝涉及到她到達這個時空之前的事情,她就只能緘默了。
竇祖年深深的望了漪房一眼,目光寂寥,他朝遠處那群禁衛軍的方向看了看,才用食指蘸了蘸茶水,石台上輕輕的寫了幾個字,而這幾個字,讓漪房驀然變色,心頭一驚之餘,終於明白她為何會對慕容藝有如此奇怪的感覺,也許正是因為那個真正的竇漪房沉睡的靈魂記憶裡,還殘留著曾經年幼時最美好最單純的溫暖記憶,以致觸動了她現在這顆心。
可她不明白,為何慕容藝的身份是這樣,竇祖年居然還敢送他入宮,難道不怕夏桀知道,這樣的身份,一旦被人掀出,就是滔天大禍。
漪房穩住心頭慌亂,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看著竇祖年,「哥哥,既然你知道,為何還要安排他入宮,你知道,他!」
竇祖年淡淡一笑,臉上安然寧靜,他截住了漪房的話,淡淡道:「不必擔心,皇上知道。」
「他知道。」
漪房心頭倒抽一口涼氣,她不明白,在宮中的每一步,她算無遺策,盡了全力朝最穩妥的方向行進,她以為,自己足夠瞭解男人的心,瞭解夏桀的脾性,可現在,哥哥卻忽然告訴她,在無人知道的地方,居然有這樣一層糾葛變故隱藏起來,而且,很明顯,這件事,瞞的只有她,哥哥和夏桀,或者夏桀,哥哥,慕容藝他們三個人之間早已經對這件事情有了定論,只是瞞著她,不知道為何現在又不想瞞下去了。於是選擇了告訴。
慕容藝的身份,夏桀的知道讓漪房逐漸心亂如麻,她穩了穩神,神情有些複雜,她咬咬唇,才看著竇祖年。
「哥哥,到底是怎麼回事?」
目光梭巡過漪房的臉,竇祖年的神情幾許蕭瑟,幾許無奈。
「漪房,當年你落水,高熱不退,昏迷好久才清醒過來,以致記憶全失,所以你不記得前塵往事,但你該記得,你小時候,我和娘親都常常逗你,說你將來要是嫁去婆家,那樣的武林世家,你要是整天嬌滴滴的,肯定會被人欺負。」
說起幼年往事,漪房心裡竄起一股暖流,那樣的日子,艱苦,清貧,可最親近的家人都在一起,一天的疲憊過後,即使是清粥小菜,她也甘之如飴,若不是後來竇王氏和竇漪瀾等人的欺人太甚,她寧願永遠關在那個破敗的小院裡,然後等到哥哥成親,分家離開竇府,他們就能過自己的小日子了,可終究天意弄人。
「我記得,我現在也知道,你們所說的武林世家,就是慕容世家,那個和我曾經議親的人,就是慕容藝。」漪房抬頭,望著竇祖年,目光平靜從容,到了現在,她的心慢慢安靜,已然再也找不到最初的慌亂和失措了。既來之,則安之。
「慕容藝和同年而生,當年你出生,娘親已經失去了寵愛,外祖那個時侯還在朝廷有些威信,為了保障你將來的婚事,不會被人任意欺辱,所以定下了慕容世家。那個時侯,慕容世家還是在江南一帶,祖上曾經出過三個狀元,不是完全的江湖,算是半個名門。外祖不為你選更好的婚事,就是怕竇王氏她們將來心存不滿嫉妒,破壞婚事。而慕容世家,一半講話,一半名門,入不了心高如竇王氏等人的眼,她們只會慶幸你嫁了個江湖莽夫,不會破壞,慕容世家因為外祖對他們曾有的恩德,也會善待你。本來,是一樁美滿良緣。所以,當年你兩歲的時候,慕容世家就把慕容藝送到竇家住過一段時間,那個時侯,你不懂事,天天跟著慕容藝,叫他藝哥哥,直到後來,慕容世家發生了一些事情,全族遷往塞外,我們和慕容世家斷了聯繫,你還哭了很久,一直到你落水失去記憶之後,你就再也沒有提過這個哥哥了。」
「然後,花家失去皇上寵愛,族中又屢屢發生大事,外祖再也無力顧及我們,竇王氏就對我們和娘親變本加厲,甚至不再承認當年和慕容世家定下的婚事,執意要把你賣到伯爵府去做填房!」
竇祖年說到此處,將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放,眼底,依舊有掩不住的痛恨,這是他永生的恥辱,不能護佑妹妹的恨早已刻入他的骨髓,一如她他對竇王氏的恨,至死不休!
漪房歎了口氣,掏出懷中的繡帕,遞到竇祖年的手中,讓他擦去手中的茶水,看到漪房關懷溫暖如水的目光,竇祖年微微一笑,臉色漸漸轉為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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