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可只,我覺得我喜歡你。」
「你又想騙我。」她記得自己那時是這樣回答老愛惡作劇的他。
「沒有啊,我說真的。」夏行森講得漫不經心的模樣。「你不喜歡我嗎?」
「臭美。」她口不對心地冷哼一聲。
其實,那時的夏行森是學校風雲人物,挺拔好看,哪個女生不喜歡?只是她怎麼能把這種事情,像花癡一樣隨便說出口。
「週末阿年剛好要去親戚家不在,我們去約會好不好?」夏行森突然說。「就我們兩個。」
「約會被抓到會被記過。」
她一回答,夏行森就笑了。「你看,你擔心的根本不是要不要跟我約會,是怕被抓到,所以你也喜歡我。」他仗著聰明抓到她的語病,開心地說。
「我才沒有。」她紅著臉,嘴硬地反駁。
「反正週末我們就去看電影啊逛街。」夏行森完全不理她。「我想好要看什麼了,我買票請你。」
「才不要。」她賭氣地道。
「新出的『終極警探』真的不要嗎?」他說出她最喜歡的系列電影名稱,擺明要誘惑她。
她終究還是抵擋不住答應了。
答應約會之後,他們在阿年面前有了秘密,她有點心虛,卻忍不住每天在心裡偷偷期待,紅著臉想了一次又一次約會的事。
只可惜,那天爸爸又喝醉酒打了她和媽媽,她終究沒能赴約。
事後夏行森問她原因時,她倔強地不肯說明家裡的情況,只好胡亂應了一句「我又沒答應過你要去,是你自己幻想的」。
於是在那之後,他們有好長一段時間都在冷戰。
阿年看著兩個好友莫名其妙反目,又誰也不肯透露原因,著實苦惱了好一陣子,最後還是夏行森忍不住先開口,才結束那段冷戰。
只是後來,誰也沒再提起這些事情……
夏行森說,如果她還記得,就不該認為他為她做的這些事只是出於同情。
他的意思真的是她想的那樣嗎?
他們之間,還有可能嗎?
儘管孫念恩心裡忐忑不安,但她怎麼也不忍心再放夏行森一次鴿子。
只是,她從來沒有約會過,光想自己該穿什麼衣服就很煩惱。
一般女生約會時是什麼樣子呢?會穿什麼衣服、什麼鞋子?帶什麼包包?約會又會說什麼話?
空白的青春歲月讓她對這些事一竅不通,最後只能舉手投降,隨便穿了件最平常的素色衣服,綁了馬尾,完全不像一般女孩子還要化妝、試衣,五分鐘就好了。
由於準備的時間太快,她只好在房間裡等待,坐立難安的等著。
直到傳來敲門聲,她才深呼吸一口氣,快步上前開了房門。
門外,夏行森神清氣爽,也是一身簡單的輕裝便服。
「你今天很漂亮。」他微笑地稱讚她。
「太虛偽了。」孫念恩無奈說著。話雖如此,她還是不禁有了笑意。
「這個約會我等了十幾年。」夏行森溫柔地看著她。「幸好你比當年那個黃毛丫頭漂亮,等待是值得的。」
他的笑語,讓孫念恩心跳偷偷加速了。
兩人離開溫宅後,情緒上都放鬆了不少,畢竟平時在人前,他雖然對她態度殷切,卻也鮮少有太過親密的舉動。
一天的行程就如夏行森當年的安排,看電影、吃飯、逛街,做著天下普通情侶都會做的事。
可是這樣的「普通」,卻讓孫念恩感到甜美而幸福,當夏行森自然地牽起她的手時,她覺得自己心跳快得失速。
在電影院裡分食著爆米花,偶爾觸踫到彼此的手,看到好笑的地方一起笑,緊張的時候,他伸手過來握著她的……
只是這樣簡單的小事,都讓她感到無比的快樂。
過去十幾年來,她的人生都被空白所填滿,沒有喜怒哀樂、沒有表情,也沒有值得活下去、值得開心的事情。
可是在今天,她過去錯過的一切好像都被美好所填滿了。
用過晚餐後,夏行森牽著她的手,在河堤公園散步。
河堤岸上的燈光照亮了小徑,照亮了粼粼河水,她突然希望這條小路沒有盡頭,可以通往一個不需要回到現實的地方。
「十幾年前,如果我們真的約會了,不知道會怎麼樣?」她難得自己開了個話題。
「那我可能國中畢業就得娶你。」夏行森戲謔地說。
「也或者我們後來就反目成仇,我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你。」孫念恩故意說。
「那不可能,就算當時反目成仇,過十年我還是會回來把你追走。」夏行森信誓旦旦地說。
孫念恩睨他一眼,半開玩笑道︰「你確定如果我很正常,你還追得到嗎?」
夏行森卻突然停住腳步,一把將她拉回來,表情變得嚴肅。「你現在這樣我已經快配不上你了,如果你還想更好,我該怎麼辦?」
「胡扯。」孫念恩輕笑。
「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失去你,也不願你經歷這麼多辛苦。」夏行森憐惜地凝視著她。「十幾年前我說的話,一直都是真的。」
看著他的眼楮,孫念恩覺得心跳快得幾乎無法呼吸。
「我一直偷偷愛著你。」夏行森一點也不彆扭的告白,「一直都是。那年跟你說的話,你不懂我是想了兩年才講出口,你卻當我在開玩笑。」
「兩年……」那不就是國小五年級?「你太早熟了。」她有點哭笑不得。
「那能怪我嗎?」夏行森一臉無辜。「我也不想國小五年級就中招啊。」
孫念恩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的笑容太美太甜,他心動地俯下俊臉,輕輕吻住朝思暮想的柔軟唇瓣。
孫念恩先是一驚,但卻被他溫柔、小心翼翼的吻所迷惑了。
「我愛你。」他輕輕地重複。「真的。」
孫念恩羞紅了臉,覺得天地都在旋轉。
她曾經渴望過的幸福,在這一刻,似乎觸手可及……
夏行森和孫念恩回到溫家時,時間已經晚了。
在門外看著屋裡居然燈火通明,夏行森突然有股不祥的預感。
一踏入溫宅,就看見溫鴻泰在大廳泡茶等候,溫月伶則坐在旁邊,臉上笑盈盈的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樣,在場還有幾個溫爺的手下站在一旁。
這陣仗孫念恩見過,溫爺每次要「處理事情」的時候,都是這樣。
「溫爺、小姐。」她恭敬地打招呼。
「溫爺,怎麼這麼晚還沒睡?」夏行森氣定神閒,一點都沒有受威脅的模樣,微微一笑道。
「總算回來了。」溫鴻泰慢條斯理地放下手中的茶杯。「上哪去?」
「我帶孫念恩去查點東西。」夏行森倒是大膽,一邊說一邊自顧自走到單人座沙發跟著坐下。
「查什麼?這不就是做賊喊抓賊嗎?」溫月伶細聲地說,望向孫念恩的眼神依舊冷冽狠毒。
「伶伶,這是什麼意思?」夏行森心下警覺。
溫月伶彷彿就等這一刻,她趾高氣揚地拿起桌上一迭紙,扔在兩人眼前。
「你看,這是什麼?」
「這是……」孫念恩有些困惑。「新城案的標書?」這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新城是今年最重要的土地標案,也是溫爺自己處理的,怎麼也不可能和他們扯上關係。
「這是今早王嫂去你房間消毒的時候看到的。」溫月伶大聲宣佈。
「我的房間?」孫念恩更不解了。「怎麼可能?」
「原來搞半天家裡養了老鼠!」溫月伶氣憤地指著她說︰「你就是扯我爸爸後腿的內奸!」
「我沒有。」孫念恩仍是一頭霧水,克制不住下意識地反駁。
「不然標書怎麼會在你房間?這東西又不是我們部門負責。」溫月伶問。
「溫爺這真的不是——」
孫念恩話沒說完,匡啷一聲,溫鴻泰手裡的茶杯就朝她扔去。
她不閃不躲,被熱茶潑了一身。
夏行森有一瞬間幾乎要爆發,他握緊拳頭,好不容易才忍住動手的衝動。
他知道現在不是發作的時機,他必須顧全孫念恩的安危,讓她有機會離開。
他一面隱忍內心的怒火,腦子裡快速轉動,盤算著退路。
「不用多說,你太讓我失望了。」溫鴻泰聲音不慍不火,聽來卻讓人背脊發涼。「你跟了我這麼久,你應該知道背叛我的下場吧。」
「可是溫爺,我沒有……」過去孫念恩從來不辯解,但今天的她卻再也難以吞下委屈。
溫鴻泰冷冷瞥她一眼,朝一旁手下揮了下手,兩個高大的黑衣男人立刻上前將她押住,眼看就要將人往外拖。
「溫爺,等等。」夏行森終於開口了,他態度自若,彷彿壓根不在乎孫念恩的死活,慢吞吞地說道︰「這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正如溫小姐所說,新城案並不是由我們部門負責,要拿到標書並不容易。」
「那一定是有別人跟她裡應外合!」溫月伶就是討厭他替孫念恩講話,今天爸爸難得站在她這邊,她一定要想辦法將孫念恩趕出去。
「這份標書存放的地點溫爺一定比任何人清楚。」夏行森只是淡淡點一句。
這個案子他很明白一直是溫鴻泰自己在處理,放文件的地方也不可能有其他人接近,更別說世上有人那麼蠢,偷了東西還放得光明正大等人抓。
「你想說什麼?」溫鴻泰抬了眼皮。
「我想以溫爺的智慧,應該能判斷標書外流的可能性。」夏行森很清楚這件事情已經不是溫月伶的惡作劇了,顯然是溫鴻泰自己想除去孫念恩,才會在毫無實際證據的情況下一口咬定她是內奸。
既然溫鴻泰打定主意要這麼做,他知道不可能阻止得了,只能暫時拖一點時間,只要不是立刻執行,他都還有辦法挽回。
溫鴻泰露出殘忍玩味的笑容,「既然證據都擺在眼前了,就不由得我不信了。」
「溫爺要這樣說,我也沒辦法。」夏行森挑了下眉,也是不在乎的模樣。「不過既然溫爺委託我辦事,我查到的線索卻和溫爺拿的人不一樣,那是我辦事不力,多半手上的內賊名單也是錯的了。」
他的話果然讓溫鴻泰有了忌憚,老狐狸的眸光霎時銳利起來。
「你查到什麼了?」
「只有線索,還在等待確認。」夏行森說得含糊,一點口風也不透露。「不過既然溫爺已經抓到你要的人,那就當我查錯方向吧。」
溫鴻泰冷冷瞪視眼前不知死活的年輕人,心裡盤算等委託他的事完成以後,此人絕對不能留,否則後患無窮。
「把孫念恩關到房間去。」他冷硬地朝手下點了個頭,兩名黑衣男子這才將孫念恩往樓上帶。
「你還要多久會有結果?」他陰沉地問向夏行森。
「一個星期。」
「好,我就再給你三天。」溫鴻泰露出冷笑。「萬一到時沒給我交代,那我只好假設孫念恩就是內賊了。」
孫念恩被關進客房裡。
房間裡只有一張床,斷絕了她和外界的所有聯繫。
她坐在床上,靜靜地想著這漫長的一日。
如果十幾年前爸爸把她帶下山的那一天,是她生命裡最大的轉折點,那麼今天,一定也會是改變她生命最深刻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