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脆響,房間裡安靜了下來,靜的甚至連兩人呼吸的聲音都聽不見。
或者,是兩個人暫時都停止了呼吸。
四目相對,男人微瞇的眼中是隱藏不住的悲傷與鍥而不捨的執著。
雲嬅眼中的寒光漸漸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久久隱忍在心底,此刻驟然浮出的哀愁,和再也掩飾不住的憔悴。
青璇的心此刻不比雲嬅好受,透過女孩的眼睛,他能看到她心裡的無助與逃避,他能感受到她的難過與傷心。
他以前從沒有想過,傷害一個人,竟是如此的輕而易舉,他以前從沒有想過,愛上一個人,竟是如此的肝腸寸斷。
從來沒有哪個女人視他為無物,從來沒有哪個女人潑過他一臉酒水,還沒有哪個女人敢扇他耳光……
一開始便是為了爭上一口氣,細細尋著她的弱點,慢慢磨著她的脾氣,及到到後來竟然是自己步步深陷。
風月逢迎中看旁人的輕顰淺笑也會浮現出她清冷卻含著笑意的一瞥,春濃酒困間摟著嬌媚小妖也會夢見她那佛前竹下女弟子般恭謹的神情。
明白她的孤獨,瞭解她的寂寞,帶走她唯一的妹妹趁虛而入,以為這個世界上自己便是她唯一的守候,有恃無恐地來去自由,肆無忌憚地尋歡作樂,以為她不過也是個渴望歡情的女人罷了,卻不料她卻是將這一切,將自己看了個透透徹徹。
她什麼都明白,她什麼都不說,即是如此才傷得更深,痛得更烈吧……
雲嬅,雲嬅你怎麼能夠對自己如此狠心?!
雲嬅胸間久久不曾復發的心痛如潮水般席捲而來,卻是和以往大不相同的痛楚,雖然不是錐心的劇痛,卻是一陣陣地抽,一陣陣地緊,一陣陣地擰著,一陣陣地堵著……
她緊緊抓著自己胸前的衣襟,腳下發軟,竟是站都站不住的虛弱,身體向後靠在門板上,不眨眼睛地盯著他。
平日裡眾人面前清高孤傲的她,也只是在這個人面前暴露過不為人知的脆弱,和對溫暖的渴望。
他卻將那些當做與她繾綣的籌碼!
舊人不放手,新人已在懷。
小扇搖得痛快,小酒喝得舒坦,小日子過得風流又快活。
想來便來,想走便走,來的時候熱的像爐炭,走了之後整個寢殿便只剩下她一個人冷冷清清。
說是放得開,又怎能放得開?
多少夜獨自遙望天邊月,多少夜寂寞撥盡爐底灰。
見到他時還不是照舊笑得淡淡,抵死纏綿,睡醒時人去樓空,也只當是一場春夢了無痕。
是了是了……不過是一場你情我願的遊戲罷了,你送我溫暖,我還你歡情,兩不相欠你還想如何?
青璇,你還想如何?
是不是要將我這一顆高傲的心狠狠地摔在地上,碾爛了,踩碎了你才肯罷休?!
痛得不能再痛,痛得眼前發黑,雲嬅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來,重新開始呼吸,一字一句地說道:「青璇殿下,放我走。」
青璇緩緩站直了身體,不甘心,不情願地鬆開了手臂……
女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伸手拉開了門栓,在就要將門拉開的瞬間,忽然身體騰空,一聲輕呼已是被人豎著抱了起來。
青璇怎肯放她離開,不顧她的撲騰將她抱住轉身按在了房間裡的長桌上,雪白的紙落了一地,青硯裡殘留的墨汁潑濺上去,煙淚漫漫。
「你……唔……」雲嬅只說出來一個字,便被青璇堵住了嘴,拚命地在男人身下撲騰,牙齒咬上他的舌,頓時一股血腥在兩人口中蔓延開來,他卻還是堅持著不松嘴。
他沒有趁亂撫摸她的身體,只是摟著她吻她的嘴,死死地摟著,就想要把她摟進自己身體裡去,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
門外還能傳來碧玉沉江般的優雅鼓樂之聲,輕聲笑語隨著風兒飄進來一句兩句,雲嬅不敢喊叫,掙扎不停卻是無濟於事,身上男人的擁抱,是太緊了。
然後,突然就放棄了,她不動了。
感覺到女孩的異常反應,青璇停了下來,離開女孩的嘴唇,離得那麼近,他看到女孩眼中噙著的閃閃淚光。
「雲嬅,雲嬅……」他看著身下女孩努力睜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他知道她不想讓眼淚在他面前流出,如此倔強,如此孤傲,卻讓他的心痛得一浪更比一浪猛烈。
「再給我一次機會,以前是我沒有珍惜你,以後不會了,我愛你,我想你,我要你,你信我,你信我這一次好不好?好不好?」
他用手指接下她眼角的一滴淚水,晶瑩剔透,就像一顆易碎的琉璃,施個小小的法術將它凝結成珠,偷偷藏進了袖中。
雲嬅眨了一下眼睛,噙在眼眶裡的淚水順著兩邊的眼角流了下來,她卻笑了,這個人啊,真是長了一張塗了蜜糖的嘴。
「我信你,但是,到此為止。」雲嬅笑著將話說完,猛地推開他站起身來,又被他一把拉住,糾纏在桌邊。
「什麼叫到此為止?」青璇不死心,不放手。
雲嬅頓了一下,不再看他,也不去擦腮邊的淚水,低低看著兩人熨帖著的身體,聲音輕的若有似無,「你不是要成親了……還這麼糾纏我,若是被發現了……你想喝忘魂水?還是想讓我喝忘魂水?」
青璇愣了一下,眼中閃過叫人費解的眼神,帶一點狡黠,一絲驚喜,一點瞭然,抓著女孩的手更加緊了,「你不願喝是不是?是不是?」
還未等她回答,便又自己給了答案,「你必是不願喝的,你怕喝了就忘了我了,你不願忘了我是不是?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他喃喃低語,緊緊摟住女孩交頸相擁,「我知道你也愛我,你對我是真心的,這就好了,這樣我就放心了……」
雲嬅不在推拒他,任憑他摟著自己,也不回應,聽他低聲的嘟嘟囔囔,忽然覺得十分好笑,「你放心什麼?我對你真不真心有什麼重要的?」
這話一出口,立刻覺得不對勁了,似乎是戀人之間的嬌嗔,雲嬅眉頭緊了一下,果然,還是受不住他幾句甜言蜜語麼?
「重要,重要,怎麼不重要了?」青璇沒有注意到雲嬅的表情,「我,我一直以為,你真拿我當個暖床的,不過我早已想好了,就是暖床的我也樂意。」
雲嬅怔了一下,忽然覺得有些崩潰,三年的堅守就在這兩三句話之間土崩瓦解了,氣勢洩了,便如那午夜的蘭花,前一秒還高傲的挺立,下一秒便柔軟了枝莖。
思緒紛雜之間有一點她卻是認得分明,她與他已然再無交集的可能。
「我該走了。」平平淡淡的說出四個字來,不帶任何感情。她推拒著他的身體,等待他將自己放開。
青璇哀歎一聲,想說什麼,想告訴她什麼,卻終是沒有說出口,親密地喚了她一聲「小歡」,親吻她面頰上未干的淚。
「小歡,小歡,小歡……」
不讓她走,不讓她有片刻的疏離,摟著她抱著她吻著她……
相思已成災。
雲嬅緩緩閉上了眼睛,真真假假她已無心亦無力去辨別。
從再見之時的抗拒,到被他拉住衣袖之後的驛動,再到雙唇吻在一起的那一刻,她已感覺到了身體以及靈魂對這個人的思念,幾盡成劫。
天塌了,地陷了,就當是世界末日來臨了吧,她伸手摟住了青璇的身體。
糾纏的太久,已經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的區別。
青璇,為何要對我如此執著?
雲嬅,你一定要將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他將她放在桌上,撥開她的衣衫,暴露在他眼中的是記憶中瑩白的身體,埋首在她胸前,撲入鼻尖的是久違的白鳶尾般淡淡的體香,輕歎一聲「小歡」,幾乎喜極而泣。
長相思,長相思。若問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見時。
「青璇哥哥……」
門被推開,一個女孩帶著傍晚的夕陽之光一同進了房間,房門半掩,卻立刻被眼前情景驚得目瞪口呆。
兩人倏地分開,雲嬅掩衣輕身一轉落到地上,面色由緋紅瞬間變得蒼白,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門口站著的正是剛才坐在青璇身邊的那位小仙女,她不知道此時此刻該說些什麼,緊緊攏住被解開的紗衣望著她,一瞬間時間像是凝固了。
青璇看了看神情僵硬的雲嬅,又看了看那傻呆呆不知所措的小仙女,揮手低聲呵斥了一句,「綺楠,還不快出去。」
「啊?哦哦……」綺楠終於回過味來,轉身就跑,卻被一道無形的力量抓了回來,房門刷地閉上,雲嬅已然欺身上前扼住了她的脖頸。
綺楠雙手抓住雲嬅的胳膊拚命掙扎,青璇急道:「雲嬅,你做什麼?」
「她看見了。」冷冷說出四個字,雲嬅沒有看青璇,手上一用力,冰色雪光直直透入綺楠的身體。
卻聽青璇低聲尖叫了一聲,「不可以!」,一掌拍在雲嬅的左肩上,一手將綺楠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