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醫生有些詫異，「該做了，我摸著你這孩子差不多快六個月了，做個檢查，看看有沒有畸形，各方面發育是不是良好。」
「我，我就是怕，怕發育不好。」
「那更要做了，這樣才放心嘛，沒事的，幾分鐘的事，很快就好。」
出了B超檢查室，李默趕緊迎了上來，「怎麼樣？」
只見封千紫一臉燦然，眼睛裡閃了淚花，「沒事李默，李醫生說孩子沒事！」連聲音都發顫了。
她抓著李默的胳膊，臉上像是塗了一層金色的陽光，黑黑的眼瞳裡照出李默有些不自然的面容來。
李默抬手幫她擦了擦眼淚，「沒事就好，沒事你就放心吧，叫你來你還不敢來，現在沒事了，沒事了啊……」
兩人的動作過於親密了，封千紫定下神來，向後撤了一步，「我去洗手間。」
李默的手尷尬地停了一下，垂了下來，看著女孩離去的背影，眼神中露出複雜的光芒來。
女醫生瞪了他一眼，見封千紫走遠了，才說道：「李默啊，不是我說你，怎麼肚子這麼大了才來檢查？我看你上學的時候挺嚴謹的一個人啊，我看她好像還未成年呢，你小心人家家長找上門！」
李默瞠目結舌，復又結結巴巴地回道：「是是，啊不是，她成年了，身份證上顯示年齡都28了。」
「那怎麼看上去這麼小？」女醫生也不糾纏這個問題，「反正你回去多給她補充些營養，孩子我看著有些小，多買點蛋白粉，多補鈣，知道了沒有？怎麼心不在焉的！」
「是是……知道了……」
……
自此，李默成了封千紫住的頂層公寓的常客。
「我說李默啊，你別沒完行不行？」封千紫捧著一大碗溫水沏成蛋白粉粥，「這玩意兒跟雞屎味道差不多，以前還是每天喝一碗，怎麼現在又改成三碗了？你還讓人活不活了？」
李默好脾氣地幫她收拾茶几上的零食袋子，「以前你腳不腫，最近不是腳腫了嗎？李明欣說你這是低蛋白鬧的，這是她說的，要你多補充蛋白質，你以為是叫你喝的？那是叫你肚子裡的baby喝的。」
封千紫挺著大肚子，一臉憤然，終於一口氣喝完了，猛地打個嗝，剛喝下去的蛋白粉粥差點從喉嚨裡湧回來，一手指著他：
「你！我看你原來挺斯文個人，原來是個腹黑，你，你是不是嫌我這個月沒交房租？就變著法折騰我！我告訴你，我現在沒現金了，我金子可多的是！」
娘的，這酒店大樓裡連個石頭渣都找不到，樓下馬路上都乾淨地不得了，叫她上哪兒找石頭點石成金去啊，怎麼也不能把整條馬路變成金子做的吧！早知道現在物價瘋漲，臨來的時候就多搞些金條了。
李默好笑地看著她，走過去，扶著她慢慢坐到沙發上，「行了行了，別耍小孩子脾氣了，你的房租我都給你繳了。」見封千紫一愣，又說：「等你拿金子換了現金再還給我行了吧，唉……」
果然是懷孕的女孩子脾氣大，李明欣說的一點都沒錯，這女孩的脾氣是越來越大了，而且還莫名其妙地胡攪蠻纏。
……
酒店式公寓的28層，從寬大的落地窗看出去，城市的夜色神秘又迷人，燈紅酒綠，紙醉金迷，高大的立交橋上汽車如龍，蜿蜒而行。
這個角度，這個高度，跟天姥山的紫雲頂是沒法比的，頭抵著玻璃，手撫著肚子，不知道現在這麼笨的身體還能不能飛起來，就是可以，估計也是很滑稽的樣子，師父見了肯定要笑話的。
對面樓上標著寬大的霓虹燈橫幅廣告，上面畫著嫦娥奔月，下面是幾塊精緻細美的月餅，竟然又是中秋了嗎？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想抽自己倆嘴巴，幹嘛沒事填這麼兩句詞啊！一語成讖。
師父，你好好地閉關，小紫沒事，有好多好心人幫助小紫，你就放心吧。
前幾天在電視上看到了媽媽的專訪，她現在比去年更出名了，在上海、美國、加州辦了好幾場畫展，我現在這種情況，也沒辦法去看她，就默默地祝福她吧！
平常很少出門，都是李默硬拉著下樓去散步，說什麼這樣好生孩子，真是個事兒媽！比女人還婆媽！
打掃衛生的阿姨也很好，幫忙做了好幾套小娃娃用的被褥，一想起來要坐月子……簡直要崩潰了。
封千紫抽風似的搖了搖頭，轉身去洗漱間洗澡，明天就要住院了……師父，師父，你不在我身邊，我會堅強的。
半夜十二點半，李默接到了封千紫的電話，「李默，你快來，我踩在香皂上摔倒了，我肚子痛啊，流了好多血啊……」
男人騰地睜開眼睛，跳下床去，一邊穿衣服，一邊向外跑，脖子歪著夾緊了電話，「你別急，沒事，你放鬆，我馬上就到了……」
婦幼醫院的長廊裡，封千紫躺在擔架車上，大喊大叫，「李默啊我是不是把baby摔死了？baby流了好多血啊！」
「那不是baby的血，那是你流的，小紫你鎮定點！」李明欣同樣也是從睡夢中被叫醒的，忙不迭地趕了來，一邊系白衣的扣子，一邊安慰她。
「啊？！我流的？」封千紫頓時止住了哭聲，卻在下一秒哭的聲音更大了，「啊呀我要死了吧？我要死啦，李醫生，我流了這麼多血，好多血啊……師父啊……師父，師父救救我……師父啊……」
李默還是頭一次聽見封千紫叫別人，抓住她的手緊緊握著，「你師父在哪裡？我給他打電話，你別擔心，已經在醫院了，有明欣在你別怕……」
話還沒說完，擔架車已經進了手術室。
李默翻遍了封千紫的手機名片，也沒找到那個什麼師父的名字，她的手機裡，只有兩個電話號碼，一個是他的，一個是李明欣的。
她，她一個朋友同學親人都沒有嗎？
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混在一起變成了苦澀的味道，在男人嘴裡緩緩不肯散去。
封千紫生了個女孩，剖腹產，六斤八兩。
一個女孩子，養著一個更小的女孩子，那段時間不知道是怎麼熬過來的。
「這怎麼辦啊，師父，她總是哭個不停……」出了滿月，月嫂自然就走了，只剩下她一個人帶著孩子，經常在小嬰兒哇哇哭的時候，也能聽見她低低的哭聲。
李默特意幫她安排了服務員，房間有人打掃，飲食有人打理，孩子有人幫她換尿不濕，餵奶卻只能她自己來了，李明欣說了，母乳餵養好。
李默也問過她幾次關於她師父的事，她卻緘口不言。
孩子快兩歲的時候，還不會說話，她著急，抱著看了多家醫院，都說沒問題，李明欣和李默都勸她，她卻還是害怕，「是不是我生她的時候摔那一下子，把她摔啞巴了？」
「不是的，你別擔心，有的孩子就是說話晚。」李明欣安慰她，後來知道這孩子並不是李默的，她倒對這個充滿了愛心的男人另眼相看了。
第一次說話，是封千紫拿出赫連清歡的那副素描來，指著上面的男子給她講：「這是爸爸，叫爸爸，爸爸……」
於是，女孩就叫了一聲爸爸，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封千紫，她立刻從床上蹦起來，在寬大的席夢思床上一跳一跳的，小娃娃坐在床上，被顛地一起一伏，咯咯地笑起來。
三歲的時候，送了幼兒園，不哭不鬧，跟個小大人似的，在門口跟她說再見，封千紫反而不捨地紅了眼睛。
開家長會，小娃娃被當做榜樣，胸前帶著小紅花，額頭上點了小紅點，毫不怯場，一臉傲然地站在講台前，旁人看不出來，只覺得這孩子有出息，封千紫卻能看出騰在她周圍的蒸蒸瑞氣。
晚上接回來，小娃娃趴在桌子上畫水彩畫，一筆一劃，認認真真，遠遠看去，那側面跟赫連清歡長得真像。
「幼兒園的小朋友有欺負你的嗎？」不放心，搬了個凳子坐在孩子身後為她剝桔子。
「他們哪個敢？」小孩扭回頭來，一臉清高傲然。
封千紫被一瓣橘子嗆住了，連連咳嗽，「這樣不好，要跟媽媽學，和同學打成一片，別跟你爸爸一樣……」
小女孩不理她，繼續畫畫。
休假的時候，李默會帶著她們去遊樂場，快四歲的孩子，一點都不怕，什麼都敢做，尤其是飛上天的，滿臉興奮地尖叫，飄蕩在空中。
小孩對李默不冷不熱，對李明欣卻是親熱得很，「李阿姨，我媽媽又偷吃你送給我的進口巧克力。」
封千紫照著她屁股拍兩下，「吃你塊巧克力就要了你的命了，你也不想想當初我生你的時候差點沒死了！」
小孩一點都不害怕，吃透了她一般，笑起來也是淺淺的，「早晚有一天我告訴我爸爸！」
「哎呀你這孩子知道威脅人了啊！」揪著女孩的衣服將她抱住，雙手在她亂抓，兩人咯咯地笑著打作一團。
旁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