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落到天姥山紫雲頂上,司空千蓮便從梨樹林中鑽了出來,「怎麼一去就是個把月,我來了幾次都沒見到你們,都上哪兒瘋去了?」
一臉笑嘻嘻的媚樣子,做給誰看呢?
封千紫跳下雲頭,燦爛道:「司空哥哥,我好想你啊!」
司空千蓮似將她看透般地壞笑了一聲。
赫連清歡點頭向內走去,「隨便轉了轉。」
司空千蓮手中多了一壺酒,「我那丟了幾千年的侄女兒寶澈釀的,嘗個鮮吧!」
赫連清歡微露驚異,卻也沒多問,「好。」
封千紫咧著嘴接過來,「我去給你們溫一溫,天兒寒,喝熱的暖和。」
「出去一趟,倒是會疼人了。」司空千蓮一臉奸笑。
封千紫頓時止住了腳步,回頭橫眉瞪眼,接著擰起鼻子衝他哼了一聲,然後趾高氣昂地離去。
搬了個小板凳坐在門口,虛烤著獸炭,貌似一心一意地溫酒,耳朵卻支起來聽著那兩個人談話的內容。
「小紫,你去山下玩吧,不是給展顏和宮惜她們買了禮物嗎,一起帶下去吧。」赫連清歡揮手將一個多月前和司空千蓮下得那盤殘局擺上了,伸手對少年做了請的姿勢。
「啊?」封千紫站起身來,「哦!」
抱著一包東西走出門去,回頭又探頭探腦,見那兩人一本正經下棋的樣子,怎麼看怎麼覺得曖昧,撇撇嘴,氣哼哼地離開了。
玄珠閣裡,封千紫將東西打開了,開始分,「這個,夜釵,給你媳婦兒的,這個是給子央哥哥媳婦兒的,這個是給夜白師兄媳婦兒的,這個是給,給小虎子媽的……」
眾人面面相覷,夜釵試探著問道:「小紫,出去玩的不開心嗎?」
「開心啊,我都開心死了!」封千紫坐在床邊搖頭晃腦,做滿不在乎狀。
小虎子跑過來趴在她腿上,仰著頭苦著臉,「小紫姐姐,為什麼你的臉拉得比毛驢還長?」
……
晚上,她沒回紫雲頂,宮惜幫她鋪好了被褥,「小紫,你和師伯鬧彆扭了?」
「沒有啊!」瞪著眼睛做無辜狀。
夜闌人靜,擁被無眠。打開了金邊檀木小扇,上面繪著睡蓮邀月,書著「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下床打開窗戶,哪兒裡看的到月亮的影子?只看到天姥山最高峰的紫雲頂,黑黝黝的聳立。
梨花從月華殿飄下來,洋洋灑灑潑了一天一地,沒有花香,卻又寒氣,在細細地看去,竟是下雪了。
打了個噴嚏,關上窗子,縮回被窩裡,合上那把扇子,罵了一句,「嬋娟個屁啊!」
蒙頭便睡。
起個大早,穿著展顏送來的棉衣,拎著一壺熱豆漿上了紫雲頂,倒在白玉的瓷碗裡,熱氣騰騰,豆香四溢,湊近了嗅了嗅,貼著碗邊吸溜了一口,燙得呲牙。
小心翼翼地端到了赫連清歡的房間門口,「師父,喝豆漿不?」
「好。」
進了屋子,卻見他坐在桌邊整理著什麼文書類的東西,被褥整齊,似是一夜未眠。
「司空哥哥走了?」這話問的……
赫連清歡看了他一眼,雲淡風輕,「二更便走了,你怎麼沒回來睡?」這話問的……
「哦,我玩的晚了,又下起了雪,這麼冷的天兒,師父怎麼不留他住下?」這話問的……
赫連清歡直直地看著她,她左顧右盼。
「後天五方五老開壇說法,十年前的三清盛會我缺席,這次不能不去了。」
「去多久?我跟著去!」
「談經論道,於你來說比較乏味,你不會喜歡的。」
「沒事兒,我帶著PSP去,你們說你們的法,我玩我的……」見赫連清歡沉了臉,「嗯……我,我聽師父的,我,我留下看家。」
什麼時候才能扭轉局面?什麼時候這帥哥也能看一次我的臉色啊!!!
好挫哦……嗚嗚嗚嗚……
他竟然喝完了豆漿就走了,看著消失在白雪皚皚的群山中的飄渺身影,封千紫收回了揮酸了的手臂,啊糟了……
昨天明明下定決心將感情的事兒問個清楚,問個明白的,怎麼這麼重要的事情竟然忘了?!
算了算了,我就是個挫命!
等師父回來再問吧,也不差這七八天。
說是七八天,這一走竟是一個多月了。
每日裡無聊地窩在蓮心殿,看著璃鳶和夜旋玉冷嘲熱諷,爭風吃醋,和小虎子玩彈球,打雪仗,堆雪人……
天姥山的雪在春天的第一縷微風的吹拂下化成點點滴滴的清水,稀稀瀝瀝地從房簷下落下來,紫雲頂上依稀露出皚皚白雪下月華殿的琉璃瓦,在陽光下閃爍著彩色的光華。
「我回去收拾收拾,打掃打掃,有幾天沒回去了,怕落了土。」
施個小法術,震落了梨樹上的積雪,漫天梨花般地飄了半晌,這才落盡了,吹口仙氣將一地落雪吹下山頂去,露出褐色硬實的泥地來,清新的泥土氣息沁人心脾。
打開門窗,透透空氣,金色的陽光照進來,房間裡透亮,人的心裡也舒暢了許多。
哼著小曲兒,擦了琉璃窗,擦桌子,將師傅的被褥抱出去掛在繩上曬曬太陽,美滋滋地整理他本來就很整齊的書櫃。
這人的書沒有白姐姐的書多,卻是每一本都變化莫測,蘊藏了天地間從遠古至現在的所有,方方面面,就像一本本筆記本電腦,內容廣闊無窮。
手拿著雞毛撣子從書櫥裡抽出來,帶出來一本手札,光噹一聲脆響,還有一面小鏡子也隨之掉了出來。
她嚇了一跳,只怕摔碎了,連忙撿起來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番,幸好是金屬鏡面的,那叫一個結實。
那本手札被窗外的風吹翻了幾頁,怎麼?竟有圓珠筆寫的字?
拾起來好奇地翻了翻,沒想到自己以前寫得蠅頭小楷還像那麼回子事。
天姥山的冰雪尚未完全消融,春寒依舊料峭,陣陣疏疏的風兒吹過,滿山發出淘淘沙沙的聲音,她嘴角含著笑翻完了一本手札,望向窗外,空山流水,梨花未開,夕陽西下已是近黃昏。
拍了拍曬得暖暖的被子,抱進屋去疊好了,將手札和崑崙鏡放回原位,擺好了,站遠處看看,似乎看不出有動過的痕跡。
關窗,關門,下山,與眾人說說笑笑,吃了晚飯,聊會兒閒天,一覺睡到大天亮。
早上起來,封千紫向白青霓報備了自己的去向,悠閒自得的下了山。
「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後面是什麼來著,她忘了。
記得夜旋玉說紫霞姐姐就在城西十里趙員外家,怪不得宮惜隔三差五就往山下跑呢。
一路尋了過去,天氣陰沉,太陽躲在灰色的雲後面不肯露面,幾個依舊穿著小棉襖的孩子嘰嘰喳喳地從身邊跑過去,「趙員外嫁女兒呢,我幫你多淘些糖來,你讓我親一口不?」
「呸,不害臊的小狼崽子,跟你家主子一樣混賬!」
「怎麼說也比你家主子強,換人比換衣裳還快……我對你,可是一心一意的!」
「少跟我說這些不要臉的話,誰稀罕了……」
封千紫前一陣子被赫連清歡逼著學了許多的法術,此刻定睛看去,那幾個孩子之中竟有兩隻小妖精,一隻小狼,一隻小狐狸。
隨在他們後面偷偷地笑起來,狼王雪陌和狐王惜慕為了寶澈公主互相打得不可開交,他們族裡的小孩子倒是混在了一處。
離著三里地呢,喜慶的鼓樂便傳進了耳朵,再走近些,熙熙攘攘的人群出現在視線之中,披紅掛綵,紅彤彤的燈籠高高掛起。
東家大嬸西家大娘拎著雞蛋蓮子百合大棗栗子,一籃一籃地遞進去,「圖個吉利,圖個吉利……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一個人靠在院子外面的樹邊上,腳尖一點便上了樹,高高在上,清楚地看見那紅頭髮的少年一身紅衣似火,手中牽著紅綢緞,另一邊是蓋著綴了大紅流蘇的紅蓋頭的新娘子。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院子裡擺滿了酒桌,雞鴨魚肉,四喜丸子,依舊擺不下就擺出了牆來,順著一遭槐樹一路擺下去,場面又是喜慶,又是氣派。
簌簌地竟然又下起雪來,瑞雪兆豐年,春雪舞流鶯,她飄然落地,踩下一連串薄薄的腳印子,回首望去,小小腳印一串串……
「聽過風的歌唱,走過雪的飄搖 ,小小腳印一串串,故鄉在何方……」
「小紫,答應師父……不回去。」
「師父已經丟了你兩次了……不要再亂跑了……」
到了城邊,雪便越來越大了,護城河的冰面上鋪了雪花,她蹲在河邊,用手指輕輕地戳了一個又一個冰窟窿,走幾步,戳一個,走幾步,再戳一個,似乎是對這無聊的事情上了癮,一路順著城牆戳下去。
「小紫,你在做什麼?」熟悉的令人心悸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她轉過頭去,她的帥哥就站在不遠處,風姿卓絕,儀態萬千,眉宇間一派清明,神仙,便該是這副樣子才對。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笑得比哭還難看,只見他眉間發緊,走過來,揮手在她週身團起了溫暖的光暈,「怎麼穿得這麼單薄,不是一直都很怕冷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