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揮了揮手,叫夜釵將這個小機子給大殿之下的文臣武將們觀看,每傳到一人手中,那人便傳出一聲驚呼。
倒是太上老君沉穩些,站出仙班來躬身道:「陛下,依我看,此事不足為懼,想我天庭仙家廣佈了三道上古神咒封印屏障,量她有再大的本事,也萬難突破。」
那邊太白金星站出來道:「陛下,此事萬萬不可大意,想來此番天庭將迎來萬年難遇的天劫,老朽每每測算均是瞬息萬變,變幻莫測,實難分辯此劫來自何方,如真是這小娃娃從天外之天帶來的,那便應了此劫莫測的定數,我看,此劫,非她莫屬了。」
玉帝沉默不語。
夜釵走了一圈,回到玉帝身邊,低聲道:「陛下,依臣之見,若此劫真是指得封千紫,那麼,可將我師伯月華上仙以及四海蛟王和冥君夜旋玉放出,此劫便可化解。」說到此處,他壓低了聲音道:「小紫這麼做,無非是為了救我師伯出去。」
玉帝深沉地看了夜釵一眼,這小子這麼說話,這不是明擺著說這天劫是我自己招了來的?
「我就不信她有這麼大的本事,可以隔著十萬八千里將仙瑤池夷為平地,不過,到時候可將仙瑤池一干人等全部撤離,我倒要看看這小娃娃從天外之天帶回來的神器有多麼大的威力!」
話一說完,玉帝一甩袖子,離了寶座,退朝而去。
夜釵狠狠咬著自己的舌頭,才沒說出什麼大不敬的話來,直到看他走得遠了,才將那小DV機狠狠地擲到玉帝的寶案上,心裡暗罵,這不是沒事找事玩兒嗎!
……
所有的人都在找封千紫,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九月三十日那一天的午時三刻,將是一個重要的時刻,那代表著一個可能是毀滅性的時刻的到來。
卻沒有一個人找得到她。
司空千蓮收到一封信,上面寫著幾句話:「司空哥哥,你不要白費心機了,就算是你能將我師父救出來,他也不會跟你離開方寸地的,因為他在等天庭大劫的來臨。
只有天庭大劫過去了,他才會走出方寸之地,所以,為了讓我師父能夠早日走出來,我決定擔負起這個光榮的任務,這個打劫的任務,你就交給我吧。
你不要跟我說你也可以這樣的話,我知道,你做不到。
你自從做了魔君之後,你那些手下的妖魔們都開始吃素了,我就知道你做不出為非作歹的事情來。
你墜仙,是因為你心中有愛,你心中有愛,就不會為了我師父而將天庭億萬年的基業毀於一旦,你是個善良的人,所以,這萬劫不復的事情,該由我來做。
我猜想著,這是命中注定的。」
司空千蓮手一鬆,那張紙便隨風飄遠了,飄到池塘裡,被水浸濕了,墨跡散開來,渲染成層層疊疊,斑斑駁駁的水墨淚漬。
……
封千紫摸了摸胸前別著的那枚小巧精緻的玫瑰胸針,那是最新的高科技隱身裝置,不僅可以隱去她的身形,連氣息和氣場都被包裹在週身的微型雷達裝置保護之內。
她此刻,就在天姥山紫雲頂的月華殿。
她從未來世界那裡帶回來一隻圓珠筆,從抽屜裡翻出那本快寫完的日記本,她翻到後面,開始給赫連清歡寫信。
提起筆來,她的腦海裡便想起了一句詩——人生若只如初見。
四年多了,她依舊記得自己初見赫連清歡時的驚艷,她記得她用玩偶的嘴唇吻他時他的窘迫,他用冷漠的表情和無情的話語來掩飾,她卻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慌張。
她那時對他的感覺還只是對一個偶像的朦朧之愛,隔了時間和空間,隔了接觸和理解,她那時候甚至還想為他尋找一個可以解他寂寞與孤獨的愛人,卻漸漸進入了他的世界。
她明白了他不過是個單純的清心寡慾的男人,他沒有太多的追求,他沒有太多的奢望,他需要的只是每日看看日出,看看日落。
他活得如此簡單,並且給了她最珍貴的生命,和最平凡的生活。
旁人以為他清高孤傲,其實他不過是個老實的男人,老實到幫自己的未婚妻找心上人,老實到自己的生死之交被放逐都能一忍再忍,老實到喜歡一個男人卻眼睜睜地看著他墜仙……
師父,你怎麼這麼傻呢?
封千紫丟下筆,摀住臉,深深地低下頭去,肩膀聳動著,房間裡悄無聲息,一片死寂。
……
三天三夜,她想起什麼,便在日記本上記下什麼,那些快樂的日子,為何過得這麼快呢?而這三天三夜對她來說,過得比三年都要漫長。
她有時會坐在椅子上發呆,有時會坐在窗戶前看梨樹,有時會將自己的東西整理出來毀掉,師父回來了,看到東西卻看不到人,她怕他會為此而睹物思人。
她在赫連清歡的杯子上輕輕地吻著,吻著杯子的每一處邊沿,總有一處,是他的嘴唇接觸過的,她本來是想在十六歲的時候,將初吻獻給師父呢,如今,怕是沒那個可能了。
她坐在月華殿的簷角上看日出,看日落,她想起她偎在他腳邊的溫馨畫面——
天風吹著他們的衣衫,彩霞照耀著他們的臉龐,白雲流過他們的身側,玲瓏碧璫敲冰碎玉般的脆響,梨花飄香……
「師父,你說如果羅密歐如果沒有為朱麗葉殉情,那麼,他們是不是都不會死呢?」
「從另一個方面來看,死亡,並不代表結束,而是新的開始。」
師父,我現在已經明白,你說的死亡代表新的開始是什麼意思,我在原來的世界裡死去,在現在的世界裡獲得了新生,可是師父,如果這一次我的所作所為觸怒了蒼天,估計小紫再也不會有什麼新的開始了……
只是我活著,也沒什麼意義,我來這仙界一遭,恐怕就是為了這天劫而來的,如今我便要履行我的職責了。
師父送司空哥哥的那一縷青絲,萬千情意,盡在不言中。
師父,你知不知道,司空哥哥也剪了自己的一縷雲發,與你的結在了一起,你許他來生,他望穿秋水,你又何苦要他耗盡這一生的相思來等待與你下一世的初遇。
師父,你若喜歡司空哥哥,大可以不必顧忌世俗的眼光,兩情相悅,不必分什麼男女,況且你們二人站在一處,又是那麼地相稱,司空哥哥那裡有崑崙鏡,你們可以到我的世界去,那裡很開放,同性之戀早已被社會承認,相信你們會在那裡過得很幸福。
何必要等到下一世呢。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而小紫……師父還是忘了吧,師父已經活了十二萬年,這麼久的時間裡,一定遇到過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就當小紫是個過路的吧,路人甲或者路人乙,陪不了你滄海桑田……
大話西遊裡面的紫霞仙子說,有一天會有一個蓋世英雄踩著五彩祥雲來娶她,她猜到了開頭,卻沒有猜到結尾。
而我的結尾,會是什麼樣的下場呢?
盛世浮華,天庭億萬年基業經我的手毀於朝夕,恐怕我灰飛煙滅,也難贖這滔天之罪吧。
九月三十,響晴勃日。
封千紫全副武裝站在天邊一角,漫天黑風沙已經消散,可見度極高,再加上她帶著高倍遠視鏡,西崑崙仙瑤池的動靜她看得清清楚楚。
所有的人都在按步就班的撤離,直到午時十分,那裡已經空無一人了,她平靜地看著自己的腳面,計算著時間,不差分毫,在午時三刻即將到來之時,她抬起手中的槍,瞄準,卻在仙瑤池的飛花逐月樓頂上看見一人的身影。
夜釵。
一身淺金色的長衫,立在樓閣頂端的簷角上,一動不動,宛如一尊雕像。
「該死!」封千紫握槍的雙手抖動了半晌,終於垂下來,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
死叉子!壞我的好事!
就在她氣得直跺腳的時候,她發覺一群人衝上了飛花逐月樓,看樣子是去拉夜釵下去的,夜釵與這些人相互糾纏,她聽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麼,看夜釵的樣子,似乎是十分激動,終於,又出現一個重量級人物,邱墨妍。
那女孩似乎也是十分決絕,指著天不知道與夜釵說了什麼,與他並肩站在了一起。
封千紫心中一揪,心中暗罵著兩個白癡。
眼瞅著午時三刻即將到來,她重新舉起了手中的手槍,是否,為了救一個人,就可以犧牲其他人?
她做得到嗎?
她緊緊閉著雙眼,心中暗暗期盼著時間再過得慢一些,讓她好好思考一下這其中的取捨……
叮咚的音樂聲響起,那是她懷中的表在報時,她驀然睜開雙眼,突然發覺飛花逐月樓上空無一人了,再往四處查看,竟是夜釵的父母將二人拉扯了下去,一行人剛剛走到仙瑤池外,封千紫將瞄準鏡對準了玉笥橋,輕輕扣下了扳機。
這是為了一個男人而發動的傾城之殤。
看著遠處騰起萬丈煙塵的天空,她忽然想起電視裡演的孫悟空大鬧天宮的場面,她覺得此時此刻她的所作所為比起孫悟空來,要有過之而無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