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三天的時間,神界、仙界、妖界、魔界、冥界、人界就全都知道了魔君司空千蓮將在四月十六迎娶月華上仙赫連清歡大徒弟封千紫的事情了。
他挑得這個日子,正好是封千紫十六歲的是生日那天,看來還是想雙喜臨門啊!
外頭道賀的送禮的絡繹不絕,裡頭封千紫天天大鬧個不停。飯也不吃,水也不喝,整天披頭散髮地扔東西。
「司空千蓮,你有本事衝著我來——」
「我告訴你我師父根本就不在乎我——你這麼做一點用都沒有!」
「你別拿著我做幌子,我早知道你丫的不安好心——」
「你想把我師父誑了來害他是不是?你別做夢了——」
盤子筷子凳子椅子桌子鏡子……能砸的基本上都叫她給砸了,想自殺又找不到好方法,上吊死不了,割腕死不了,溺水死不了,想找一些毒蛇毒蠍子之類的毒死自己,可哪只小妖精敢咬魔君沒過門的媳婦啊!
她想去幽冥界找夜旋玉投胎,又找不到黃泉路,想去天上的玉笥橋再往下跳一次,又不知道司空千蓮給她是了什麼法術令她飛不起來了。
一隻凳子向門口飛去,司空千蓮意念一動,那凳子便乖乖地落了地,「你這是折騰什麼,你不想見你師父嗎?」
「不想!」封千紫衝他呸了一口。
司空千蓮走過去坐在她身邊,摸摸她的頭(這是他最喜歡做的動作),輕聲地笑道:「清歡要是不在乎你就不會來了,我再怎麼誑他也沒用,是不是?「
封千紫一愣,撥開他的手瞪著他並不說話。
她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呢?她憑什麼認為師父就一定會來救她,就一定會來帶她走呢?
她在他心裡不過是一塊雞肋吧,精心做出來卻不完美讓他心裡頭膩歪的玩具,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東西,她卻一廂情願地以為他會在成親之前來尋她。
她沒了力氣,沒了怒氣,轉頭不再看他,卻看見了赫連清歡的畫像,側身剪影,栩栩如生。
眼眶子疼。
司空千蓮見她這樣的反應,越看他目光越凶,漸漸失了往日的柔媚,一張臉變得陰桀如刀。
他一把扳過她的臉來捧在手心裡,不顧她的掙扎死死抓牢,一雙狹長的鳳眼深深地看著她,就要看到她心裡去似的。
「我下來三萬年了,他恐怕連我長得什麼樣子都忘了,沒關係,現在我要娶你,娶他最可心兒的徒弟,我想知道他會不會來,我想知道他究竟要冷到何時,我想要知道他這個人到底有沒有心!」
司空千蓮這句話說到最後,連語調都變了,似乎是咬碎了一口銀牙,迸出心頭的一口血來。
封千紫渾身抖了一下,推開他的手,偏過頭去,琉璃窗映出絕色少年陰冷近乎於絕望的面容,「……我知道了。」
司空千蓮沒再說話,呼吸不穩地看著那幅畫像,看了片刻,甩袖走了。
從這之後,她便不鬧了。
該吃飯就吃飯,該喝水就喝水,該睡覺就睡覺,該放風就放風……
整個大宅子裡的下人們都忙忙碌碌地操辦著婚事,她卻置身事外似的,整天就坐在池塘邊看柳樹,看荷花,看蝌蚪,看鯉魚。
夜釵找了來,她命人攆了。
邱墨妍找了來,她命人攆了。
白青霓找了來,她沒敢攆,命人好茶好水招待著,但就是不見。
終於有一天,下人來說,門口來了位小公子,十一二歲的模樣,說自己叫萌萌,要見小姐。
她碰倒了椅子,撞倒了花瓶,在大殿門檻上絆了一跤,爬起來連土都不撣撣就往外跑,到前院站住腳,看見大門裡讓進來一位小哥兒,眉清目秀,一身白衣甚是乾淨。
「萌萌?」雖然明明知道是他,卻怎麼也不敢相認。
「小紫姐姐。」萌萌慢慢來到封千紫身邊,伸手想拉她的袖子,卻怯怯地縮了回去,低頭往她身邊靠了靠。
封千紫眼裡轉著淚花,劈頭蓋臉地給了他一巴掌,「臭小子,你怎麼是個男的?」
萌萌終於忍不住了,抱住她嗚嗚地哭起來。
池塘邊有白玉石的桌子和凳子,小棉還是頭一次見封千紫招待客人,十分盡心熱情地送上來瓜果,小菜,還特意上了壺果酒。
萌萌接了封千紫遞過來的酒杯,沒有喝,放到了桌上,「我來,就是想告訴你,打從一開始,我就是跟在你身邊的小奸細,那棵紫玲瓏是我故意撞得,就是想讓月華上仙多費些心血,你們去虛荒,也是我通風報信的。」
封千紫喝乾了杯中酒,又倒了一杯,看著滿塘荷花默然不語。
「玉帝一直對月華上仙心存忌憚,眼下天庭大劫將至,這可是關乎天下蒼生……」
萌萌話還沒說完,封千紫就搶道:「別把你們說得這麼偉大行不行?」
他頓了一下,「那也是關乎天庭安危的大事,小紫姐姐,我也是身不由己。」
封千紫又自斟自飲了一杯,掏出把小扇來扇了扇,賤賤地笑道:「那你跳油鍋……也是身不由己嗎?」
問完了,突然覺得自己怎麼變得跟司空千蓮那個王八羔子似的油腔滑調的。
還真是好的學不會,壞的不用教。
白衣小童渾身一震,聲音壓得很低很輕,「情不自禁。」
封千紫哈哈大笑,「好了好了,有你這四個字我心裡就舒服多了,今天咱們姐弟倆不敘舊了,來來來,今朝有酒今朝醉,你來了就陪我喝個痛快吧!」
說完,又是一飲而盡。
萌萌急道:「姐姐別這樣,我還有話說……」
「有什麼話你都撂下,先跟姐姐乾了這杯!」又是一杯。
「我臨來之時,小釵哥哥叫我務必告訴你,月華上仙說了,毀了你的真身,他再另外給你做一副!」
光噹一聲脆響,杯子掉到地上摔了個粉碎,酒水濺了一身。
封千紫一臉慘白。
萌萌接著道:「小釵哥哥說你誰都不見,連空虹仙子都見不著你的面,只好讓我來試試,」說到這裡,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封千紫面前,「姐姐,我是沒臉來見你的,可是不想姐姐為了一個誤會誤了終身,姐姐你千萬別意氣用事啊!」
呆愣了半晌,封千紫才意識到萌萌還跪著,她將他扶起來,喃喃道:「你先回去吧,你告訴小釵,以前我和他在月亮底下說的那些話,都不算數了。」
她心裡清楚,沒什麼第二人選了,這輩子,就是死,她也要吊死在赫連清歡這棵樹上。
「姐姐!」
封千紫不做聲,側著頭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小棉遠遠地見兩人鬧彆扭了,上前來將萌萌拉著走了。
封千紫拎了酒壺往嘴裡灌著,灌出了嘴來才停下,嚥了一大口下去,走到池塘邊的石頭邊坐下,衣裳上灑了許多酒水,她搖了搖小扇,暢然一笑,想起那人曾經給她說的那句話:「以後做事不許這麼衝動,有什麼事都告訴師父,師父會為你出頭的。」
身上燥熱,她趴在一塊大石上,「是啊是啊,師父說的太對了……」耳畔又響起那人的聲音:「等你的眼睛能看見了,師父答應,每天都帶你來看日出,波瀾壯闊的美景,可以讓你忘記這世間的一切痛苦,一切桎梏……」
封千紫舉起酒壺來砸進池塘裡,濺起了三尺水花,她頹喪地歪倒在石邊,嗚嗚地哭起來,「師父,小紫……小紫錯了……」
她喝醉了酒跌進了池塘裡,還是小棉等一群下人手忙腳亂地將她撈了上來,搬到房間裡給她換了衣服,見她沉沉地睡了,小棉才退了出去。
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司空千蓮坐在床邊,脫了靴子翻上床來,扳著她的肩膀喚她,「小紫,差不多得了,別太過分啊!」
封千紫只做聽不見,扯了被子往頭上蒙去,卻被他一把拉下來,只聽一個賤賤的,脆朗的,柔媚的男聲說道:「你要還在我床上挺屍,我現在就和你洞房!」
封千紫倏地坐起來,靠著牆擁著被子,瞪著眼睛看著他。
司空千蓮嗤笑,「怎麼?後悔了?要不要我把你送回去?」
封千紫撅著嘴,偏過頭去,搖頭,「我不回去。」
司空千蓮輕笑了兩聲,摸了摸她的頭,伸了個懶腰,舒舒服服地睡下來。
……
天庭勒清園內,白青霓在赫連清歡身邊已經站了很久了。
「師兄,後天小紫就要和千蓮成親了,師兄……」
「休要再提!」赫連清歡正在剪枝,勒清園的牡丹開得正艷,國色天香,芬芳怡人。
白青霓不死心,硬著頭皮繼續說:「師兄,你氣她也氣這麼久了,別跟個孩子一般見識。」
「她成親那天就十六歲了,自己該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赫連清歡神情冷漠。
「師兄!沒你的話,她是不敢回來的,我們輪番去尋她,她都不肯與我們見面,無非是等你去接她呢,她知道自己錯了,肯定是沒臉回來見你,你就別和她賭氣了!」
白青霓氣悶地很,勸了他好幾天,都勸不動,雖然他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但是封千紫跳下玉笥橋的那天晚上,夜釵趕到時,明明看見他一臉死灰的樣子,眾人都嚇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