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篇文章雖未全部挽回我們的客戶,但畢竟讓大家對我們有了新的認識,我們是敢於擔當的公司。
還有一個最大的收穫,就是張姐家的困難引起了不少關注,那天張姐爸給我打了電話,他帶著感激的語氣,說有好心人願意支助孩子上學,一直到他大學畢業。他說了很多感謝的話,我卻無比心酸,這是用一個生命換來的,何來的謝呀?
但畢竟也是一種慰藉,這個世界好人還是很多。就像我,也碰到了很多……
陳東去訂做了很多精美的小卡片,粉紅色的,印著我們公司的電話和業務範圍,卡片的最上面用了微金印著「高檔品質,真誠服務」,他說這是我們的服務理念,印在上面,讓客戶瞭解,也讓我們的員工深入內心。
他交給我一個任務,把這些小卡片放進我那個小區的信報箱。
「啊,我去放呀?」我有點難為情,我經常也在我的信報箱裡收到一些類似宣傳的傳單,現在他要讓我也去做這種事。
「陸老師,這不難嘛,要不好意思,你就晚上去,風高月黑的夜晚,特適合做這種事。」他壞笑道。
「你把我當什麼呀,我又不是做賊,我偏要大白天的去放,誰把我怎麼著?」
陳東裂開嘴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他的激將法成功了。
下班的時候,我拎著這包用黑色塑料袋裝好的卡片,先來到一幢,現在正值下班時間,白日裡清靜的小區,人多了起來,確實不好意思當著人前放這些東西,弄得自己像做傳銷的一樣,我瞅準沒人的間隙,從塑料袋裡抽出一把卡片,一張張放進信報箱裡,有人過來的時候,我馬上停住,把眼睛放在手上的報紙上,那是我用來做道具用的。
從開始放卡片開始,我的心跳就沒有下過100下,真跟做賊似的。
後來人太多了,我放棄了,還是決定像陳東說的,晚一點再來吧。
回到家,吃完晚飯,我就等著天黑盡,藉著夜色,投遞陳東交給我的任務。
夜沒黑透還不行,稀薄的黑夜要是碰上熟人,或者保安,多尷尬。
我準備在晚上11點左右行動,那時小孩子們都已上床睡覺,秋夜的寒冷也不會有人出來散步了,而我,正好行動。
王叔自告奮勇要幫我分擔,我媽想去,他們都想幫我,我至愛的親人,他們的關心無時無刻不圍繞著我,我是幸福的,沒有男人,我還有親人。
因為箏兒已睡了,家裡得留人,我媽就只能留下了,她還很遺憾,沒有幫我做這件事。
我和王叔分頭行動,一人負責幾幢,我們倆一人提著一個黑色塑料袋,說話也是竊竊私語型,我忽然閃過一個鏡頭,我們穿著夜行衣,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每幢樓的信報箱前,左右看一眼,然後把粉紅色的卡片,塞進每一個標著門牌號的信報箱裡。
我啞然失笑,這樣的情景實在太可笑了,可是我,曾經優雅的全職太太,王叔,退休幹部,我們要在這陳東說的風高月黑夜,做這樣的事。還是防著保安,小區裡是不允許投遞這麼廣告單的,我原來親眼看到有人混進我們小區,往信報箱裡投廣告單時被保安發現,然後灰溜溜的被揪出小區。
雖然我是小區業主,但做這樣的事,畢竟有失業主的身份,哎,我都落魄成這樣了,還顧著面子,這是遺傳吧,就像我那一生落魄的父親,沒錢不要緊,但沒有面子,卻是萬萬不行。
我們這樣的人,活得挺累的。
「紅顏,是你嗎?」一個女人的聲音突然在我耳邊響起,我像是在夢中突然被嚇醒一樣,嚇得不輕,手上的一把卡片都嚇得掉在了地上。
我驚驚戰戰的抬起頭,看到了陳姐。
「我就覺得看著像你,還真是你呢。」陳姐一臉詫異的看著我,還有地上散落的卡片。
「我,我,呵呵……」我撿起一張卡片,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她馬上明白我在做什麼了。
「公司業務不好嗎?還要來做這個?」她關切地問我。
「多宣傳,宣傳,提高知名度。」我笑得有些尷尬。
「哦,要不也給我些,我也幫你們宣傳。」陳姐無論何時,都會向我伸出她友好的手。
「謝謝你,陳姐。」我不無感激。
「沒事,你給我吧。」陳姐伸出手。
我拿了一疊遞給她,她穿很隨意,估計是上哪家打了麻將回來。衣服上沒包,她就捏在手裡,走的時候還不忘對我說,早些回去吧,都這麼晚了,明天還要上班呢。
「好的,我發完這些就回去了。」我目送著她用卡打開門禁,然後最後給了我一個笑臉,離去。
我要認真負責地發完,我知道陳東要我親自做這件事的用意,我是公司的股東,只有我才能盡心盡職的去完成這項工作,如果交給其他人,很難想像他們是否會把這些花錢印刷的精美卡片扔進垃圾筒,假裝完成任務,唯有我,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我跟王叔發完卡片,已是凌晨12點,我無法用語言表達我對這個老人的感激之情,在今後的日子裡,我會對他們百般的好,現在我不相信愛情,我深信不疑的,只有親情,哪怕是沒有血緣關係的王叔,也用他寬厚的心,在溫暖著我。我早已把他當成了我的父親。
我意外的接到了陳艷紅的電話。
我已經很少上旺旺了,也已經很久沒有跟她聯繫了。直沈正揚那次離去,過去了兩個月。
在這兩個月裡,發生了很多事,張姐的事故,公司的難關,我很忙,忙得沒有時間去想這段糾葛。
秋去冬來,也只是寒冷在一步步逼近,樹葉凋落,滿目肅然。
冬天到了,重慶的冬天沒有雪,她給我的第一句話是,「西安,下雪了。」
我才驀然想起了沈正揚,那個悲傷的男人,在下雪的西安,是否如故?
而我接到的,是他妻子的電話,很突然,也讓我措手不及。
她的聲音如西安正在下的雪,冰冷,我感到寒意陡然而生,我連齒尖都感受到了這種冷。
「沈正揚愛的是你,是嗎?」她的話很輕,可是話中帶刃,透著要刺傷我的尖銳。
我無語可以應答,是或不是,都會傷了我們彼此的心。
「我知道了,他愛你,我看到他發給你的短信了。」她並不在乎我的沉默,依舊自顧自的說著。
「我一直把你當好朋友,什麼話都給你說,可是我沒想到,你們居然一直都在騙我,沈正揚,還有你,你們把我當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傻瓜,我真後悔,當初把自己的丈夫帶到了你面前。離婚女人,離開家庭獨自在外的男人,乾柴烈火呀,你們怎麼沒燒起來呀?你沒本事吧,留不住他,他現在回來了,說明他心裡還對我們這個家有責任,他畢竟跟我生活了這麼多年,他是什麼樣的男人我最瞭解,他可以不要我,可是他不能不要他的女兒,不能跟白髮蒼蒼的父母決裂,你現在知道他為什麼要說「我會把這樣的愛,永遠放在心裡」這樣的話了吧?他不可能跟你結婚的,他所謂的愛情,抵得過女兒可憐的眼睛?抵得過他親生母親的以死相逼?所以,你不要抱任何幻想,他永遠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幸好,老天有眼,讓我看到了這條短信,不然我還像傻子一樣把你當好朋友,給你講我和他的事,你知道那些後,特別高興吧,沒準還想著我主動退出,你們就可以雙宿雙飛了吧,可我現在不想離婚了,他不愛我也罷,冷冰冰的也罷,至少他能以一個丈夫,父親,兒子的身份留在家裡,我們的家就是完整的,你很失望吧,告訴你,我再也不會提離婚了,就算痛苦一輩子,我也不成全你們,憑什麼要讓我一個人承受那樣的痛苦,好啦,我們三個人都這樣吧,誰也別想快活。」
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沒有失態的咆叫,她是經過了深思熟慮才給我打的這個電話,她是個有修養的女人,說話不帶髒字,卻字字刺人。
我聽這席話的心情,猶如被恥辱的鞭苔,字字句句,讓我傷痕纍纍。
我沒有辯解,也沒有回質,沈正揚發來那個短信的時候,我就已經決定為這場沒有結局的愛情,劃上句號,現在提及,不過是在我剛流完血的傷口上,又撒了一把鹽。
我疼痛難忍,她也彷彿一吐而快,「砰」地掛斷了電話。
我們的友誼,也在那聲斷然的「砰」聲中,嘎然而止。
愛情和友情,在今天,同時離我而去。
冬天,該是這樣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