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奔馳著咆哮的風,大地上聳立著沉沒的山,陣陣驚雷照亮了一片無邊的沼澤。夾雜在風雷之中的,是一陣陣鬼哭狼嚎和摩托車快意的轟鳴聲,是一道道接地的天雷爆炸的聲音,是一個個若有若無的亡靈生物被拆碎成骨頭,拖在摩托車後面疊成的一個骨頭山。
在前往卡契的道路上,魔界不再是一無所有的可怕和靜寂,逐漸的變成平原衰草、山澤茫茫。除了沒有光明之外,這裡和人界的世界唯一不同的也就是沒有光明元素,此外就是沒有生靈了。各種生長在魔界的獨特黑暗生物。只需要稍微加以調和製作之後,就是天下間最好的毒藥、亡靈裝備、乃至於亡靈魔法的道具。
車斗中的紫瞳感受著那無窮無盡的黑暗元素,如同迎面行走在寒風中,不斷奪走她的熱量。她不知道在這魔界中已經奔走了多遠,她只知道對於她來說,魔界正在一點點殺死她。她天生的強大力量,自從她上一次昏迷之後,已經越來越弱,以至於到現在她甚至連一個最簡單的照明術都用不出來了。
無窮無盡的力量流失,以至於連紫瞳自己都感到驚訝——她居然還活著!
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彌留之際,那麼她其實也僅僅是離死不遠而已。可是,據說人死的時候,一生都會在眼前閃現,可是她卻居然什麼都看不見。在她有限的記憶中,有一個叫做亞歷山德拉的師父,他們在一座叫做聖山瓦雷的地方一起生活。那個時候大概是兩百年前,再久遠一些就是再前一任的教皇瑪瑪、那是四百七十年前——無論是往前推多遠,她都是在聖山瓦雷,每天跟隨著一任任教皇,複製著前一天。
如同鐘錶的指針一樣精確、單調、重複……
後來,她跟著師父下山了,下山之後他們去過沙漠、城市、魔界——在戰鬥中她學會了憤怒、在生活中她懂得了寂寞、在不久前她甚至體會到了愛和嫉妒,當主人把她送給了別人,她甚至產生了一種刻骨銘心的恨意。現在她還會縫衣服、做飯、聊天……
這些是人的事情,是讓無數人感到煩躁頭痛,恨不得永遠都用不著的東西。她是教廷的聖女,是一個真正有著神族血統的女天使,擁有無窮的力量和生命的神聖存在。當她體會到人類的樂趣之後,也就玷污了自己的血統,放棄了自己的力量,乃至於再也不能永生。
所以,現在她體會到一種無法抗拒的恐懼——死亡和黑暗。
冰冷、絕望、孤獨。
這些她天生就懂得,因為神的奧義最基本的就是公平——得到的必然有代價、付出的也必然有回報。
可惜的是,她從來沒有體會過大笑的歡樂、痛哭的悲哀、纏綿悱惻的愛情——多姿多彩的人生,與她似乎無緣。朦朦朧朧的情愫,還來不及結出甜蜜的果子,她就要死了嗎?
真是遺憾——人們總是渴望著神的力量,因為人生有太多的遺憾,而神從來都不會有。
可是如果可以,她寧可有一天死在主人的懷裡,也再也不要如同鐘錶一般活在聖山瓦雷了。
紫瞳在心中追尋良久,終於明白了自己最深處的願望——被主人緊緊抱在懷裡,在體會一次頭暈腦脹、熱血沸騰、酥酥癢癢,痛卻快樂著的感覺,然後死在他的懷裡,該是死得其所了。
可是,主人騎著摩托車,似乎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她的情況。主人一向都是這樣的,似乎從來都沒有真正對她注意和關心過,他是不是向自己對他的依戀一樣愛護著自己呢?
不不,她不要那種依戀,她要主人對那個納蘭靜靜一樣的——應該是那樣的吧?
「主人?」紫瞳渴望著,「那個納蘭靜靜的事情,你能告訴我嗎?」
「唔?嗯,很久很久以前,我發誓誰要是欺負了她,我就把那砸碎撕成碎片。如果老天跟她過不去,我就把天捅一個窟窿,這——算是一個我跟自己的約定吧。現在,這個約定我完成了。」
「那是多久呢?」紫瞳隱約記得,那個宣判的聲音說的,「十萬年?」
「嚇了一跳?我也是……」主人的聲音帶著一種事不關己的冷漠,卻又有著一種曾經滄海的緬懷,「你還在怪我,把你送給姬昌那老頭嗎?」
「紫瞳不會怪主人的,主人就算把我殺了,紫瞳也是心甘情願。」紫瞳說得一如主人的平淡,「如果,紫瞳死了,主人也會為紫瞳把天捅一個窟窿嗎?」
「會啊。」主人的臉色一下變得笑嘻嘻的,紫瞳一下子心變地涼冰冰的——那表情真假。
「這樣,紫瞳便死而無怨了。」至少,他還肯騙自己呢?
「紫瞳,難道你不知道,我一直都在利用你嗎?」主人驚訝地看著紫瞳,「你不是傻子,難道你不恨我?」
「當紫瞳被送給姬昌的時候,紫瞳恨得連心都碎了。可是紫瞳知道,那是主人將我托付給你最好的朋友罷了,可是紫瞳寧可死了。」紫瞳溫柔如同一泓清泉,「這世間的一切,其實都在互相利用著,即便是夫妻父子,不是嗎?」
「你能不能恨我?」主人認真的看著紫瞳,「這樣,我會好受一點。」
「我就要死了,為什麼我不能帶著對主人的愛去死,而是要帶著對主人的恨去死呢?」紫瞳張開雙臂,「我能不能用我的恨,去換取死在你懷裡的一個請求?」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那摩托車忽然變成了老猴子的模樣,「割肉喂鷹,捨身飼虎,搞的我佛都看不下去了!你這女娃娃,我佛該說你傻呢,還是該說你癡?」
「轟!」一團巨大的黑色火焰忽然在老猴身上炸起,隨即這火焰從天空中一閃即逝,了無蹤跡。
「我有一門無上妙法,不傳六耳,至今秘藏自珍。這天地之間,絕無一個良善之輩,即便是你這樣天賦絕佳的血脈,將來沉浮世事,也免不了會明白這個道理。」主人彷彿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只見他袍袖翻飛,氣勢排山倒海一般將周圍的一切全都排斥開去,天空中一個團團旋轉的八卦中漸漸降下一個珠圓玉潤的黃色方鼎,「老槍、藏鋒、輪迴諸人,以殺戮參悟大道,終究囿於心胸境界,不能大成。今天算我虧欠你的,這一門《參合乾坤》乃是陰陽雙修之術,你可要想好了!」
「什麼是……」紫瞳茫然問道,「陰陽雙修之道?」
「世間有天、地、人三道,殊途同歸。《大道輪迴》所修的是天道,包羅萬象,苛刻異常。《參合乾坤》修的是人道,以男女之事陰陽調和,最容易走火入魔,墮入情障。」主人肅然說道,「你可要想好,你本是天生的神族血脈,一旦修了這人道之術,可就和神族再無瓜葛!」
「我本來就是最後的神族了,這一點有什麼?」紫瞳點點頭,「所謂的男女之事,想必就是祭祀中迎神那樣?」
「不錯,但是心法道理卻截然不同。你本是神族,心法合於天道,無情無慾則無敵。如今再來修人道,過往一切就要全部放棄了,你可要想清楚!」主人的表情化作笑嘻嘻的模樣,只是眼神中自有一種慎重的模樣,但是這眼神對於紫瞳來說不過是欲拒還迎罷了,「以你現在的實力,天下間能與你對敵的不過我一人。如果你轉修這《參合乾坤》,三年五載之內,你最快也不過是一個尊級的水平了。」
紫瞳微微一愣,看著主人那指天畫地,頭頂八卦變幻青玄之色,腳下方鼎虛浮半空之中。僅僅這一個造型,就和聖級威力不相上下。既然如此,就算她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不是正好能讓主人保護嗎?
想到這裡,紫瞳頭點的如同小雞啄米。眨眼之間,聽著主人詳細解說那《參合乾坤》,即便紫瞳從來不曾聽說過「房中術」之類的名詞,也從來不曾體會過這樣的銷 魂感覺,卻也羞得滿臉通紅。她印象裡,主人曾經嬉皮笑臉地說過雙修什麼的,那時她雖然不懂什麼雙修,卻也還記得自己受傷之後,被主人脫得赤 條條裹在被子裡……
當年她是毫不猶豫地爆發出力量,若不是當時暈了過去,肯定會把主人一刀劈了!
可是現在,她就在主人的身邊,她渴望主人能夠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
她想體會愛的感覺——在上面再罩一個修道的名義。
在黑暗的神深處,紫瞳感受著寒冷和生命的流失,她打開了腰帶的繩結,那一身簡單至極的裝束輕輕劃落在地。修長如天鵝的脖頸沒有一絲瑕疵,白玉一般的身體裊然獨立,精緻的曲線在胸前傲然墳起,在腰部纖纖收束,化作兩條筆直渾圓的雙腿微微顫抖著訴說主人的緊張。
不斷流失的光明元素,從她的頭頂到腳跟,一直不停地向下流淌,彷彿給她披上了一件流動的輕紗。這輕紗被另外一雙大手輕輕撥開,在心法的驅使下繚繞盤旋,越來越濃越來越亮。紫瞳漸漸不再感覺寒冷和虛弱,因為力量已經不再流失、甚至連鮮血都開始沸騰起來了。她感到一種極樂的快感淹沒了先前的疼痛,火焰一般的灼熱將她化成了熱情的鐵水,飄飄欲仙的夢幻中七彩的光芒讓她有一種舒展地慾望。
不知不覺中,背後伸展的七彩羽翼將她帶上了天空,那是她傳承自神的力量。雖然力量已經弱小了至少九成,但是操縱起來更加得心應手,在雙修的奇妙功法的操縱下,比原來更加遂心如意!
「嗯,這下慘了,從這一刻開始,恐怕整個光明勢力都是我的敵人了。」主人憐惜地將她抱在懷裡,飛翔的紫瞳絲毫沒有感覺到主人的重量,「原來,你真的是一個天使呢。」
「嘿嘿,離玄城!饒你奸詐似鬼,這一回我也讓你死無葬身之地!」輪迴的笑聲如同鬼哭狼嚎,「讓你死在絕世美人的肚皮上,算是對得起你吧?」
「為什麼?」紫瞳忽然感覺到主人如同鐵一般的沉重和跌落,「你……」
「為什麼?」輪迴的陰影獰笑著,「因為他不想你死,就要耗費全部的力量救你,哈哈……」
「冰之……」主人微笑著,「你傻了,再往下墜落,就是隱魔的地盤了。」
「那就墜落吧。」紫瞳打斷了主人的魔法,幸福地依偎在主人的胸口,「主人,紫瞳生死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