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龍玨躺在床上,柔軟而溫暖的被子為她抵擋著紫雲歷四十八年的春寒。已經過去將近兩個月了,但是每每想到那個夜晚,父皇那樣離奇地出現在自己身前,二長老、羅賓、還有大長老的出現,想到離玄城的那一場聖級的大戰,她就無法入眠。
那個她不知道怎樣面對的男人,總是穿著一身古怪的青色長衫,總是窩在酒仙堂什麼都不幹的寄生蟲。原來真的是那麼強大的一個聖級強者,他的強大以至於皇室最強大的三個男人,還有游離在帝國民間的羅賓,還有那個十分可怕的聖級的輪迴——這麼多人對付他一個!
如果說曾經的離玄城只是因為普普通通,而始終讓她覺得有些彆扭,不符合她心目中的擇偶標準的話。如果說那一晚那鬼哭狼嚎一般的《獅子座》,讓她從噩夢中驚醒,恨不得殺了這個搞怪的男人的話。那麼那一夜,他一個人獨自對抗四個聖級,卻讓她無法自拔地深深愛上了他。
這愛情來的洶湧澎湃,來的苦澀無比,來的讓她夜夜難以入睡。
他,是被父皇除掉的。
他,和寒星、和小九、和奧黛麗夫人走的那麼近。
他,一直都沒有向皇室表現出真正的友善,那種如同羅賓一樣的忠誠。
龍玨可以找出一萬條父皇除掉他的理由。
他,是二長老讚不絕口的好對手。
他,為大長老治療過致命傷。
他,拯救了龍薇。
他沒有和皇室作對,在戰爭最危急的時候,他給她一個展翅高飛的舞台。他給小九留下了一筆巨大的生意,但是他並沒有和京畿的貴族有過任何超越商人身份的交往,他沒有理由遭到父皇的打擊的……
龍玨可以找到一萬條父皇不除掉他的理由。
龍玨抬頭看著高高的穹頂,她感覺月光刺痛了她的眼睛,以至於裡面慢慢蓄滿了淚水。她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夢魘之中,那個夢魘裡有著一條通往草原的路,而她卻如同一個傻子一般中道而返。所謂的皇室的使者,連談判的對手都沒有看到,就因為「升級殺手」的襲擊,草草回來了。
如果……
沒有如果的,身為帝國的財務大臣,她不再是那個天真的少女了,在她的字典裡沒有如果。
今晚還是快點睡覺吧,現在整個紫雲到處都是雪災、冰凍。天災引發的恐慌、饑民、逃亡、暴動。戰爭留下的一系列撫恤、獎賞、封賜。高層的人事空缺,弄出來一連串的人事調動,相應的也有財務問題。
所有的這些,都需要她養精蓄銳,明天精神百倍地去為帝國解決呢。
輕輕歎了一口氣,龍玨毫無睡意地坐起身來,單薄的嬌軀被柔軟的睡衣描畫出銀色的輪廓。圓潤的胸脯,粉嫩的頸項,修長的雙手。這雙手揉著發麻的眉心,挺秀的鼻樑幾乎透明,一頭微亂的秀髮晃動著就如水一般順滑筆直。龍玨癡癡坐在那裡,看著窗外清寒的月光,不由得想起被老槍搶出宮去的那個夜晚。
那一夜本是她十六歲的生日,她和一群貴族的少年們歡快地慶祝著,同時也許願神給她一個不一樣的未來。那個願望真的是太靈了,她還在看著天空的時候,就發現法師塔上燃起沖天的火焰,緊接著她就被劫持了。那是她最特別的生日,那一晚她看到了好幾個怪人,而且第一次看到了一種從來沒有看到過的魔獸。
書上沒有那種魔獸,看起來還是一隻幼獸,吃起鐵勺來卡吧卡吧津津有味。
龍玨擦去緩緩流淌的淚水,嘴角不知不覺微笑著,她披衣來到窗前。今夜,老槍能不能再把她劫走?
她看到了一個嬌小的身影,就站在對面宮殿的屋頂上,那修長而挺拔的身姿,正是小九。
深宮禁院之內,小九一個人站在那裡,冷冷的目光如同一把刀在看著她。龍玨微微皺了皺眉,隨即離開了窗口,而小九也輕飄飄從窗口鑽了進來。整個宮殿中的衛士們,居然誰都沒有聲張出來。
「皇宮不同於別的地方。」龍玨臉色平靜如常,「你這樣進來,是要殺頭的。」
「本來就是賤命一條,有什麼關係。」小九聳聳肩膀,「再說,你們還需要飛艇,不是嗎?」
「既然來了,吃些宵夜,邊吃邊說吧。」龍玨帶著小九來到桌邊,「飛艇的事情確實在日程上,不過皇室不會拿這件事情來要挾你,自然也不會因為這件事受你要挾。」
「公主倒是直白。」小九說話帶刺,鋒芒畢露。但是一看到龍玨那平淡的眼神,小九先天不足地氣餒了,對方的那份皇室的雍容和典雅,讓她覺得自己就像是罵街一般庸俗。
「我來……」小九弱弱說道,「我來和你做一筆交易。」
「你說。」龍玨微微詫異地看著小九,不知道這個小姑娘怎麼回事,情緒波動莫名其妙的。
「你知道,我這裡有大飛艇的製造方法我可以把它給你。只要你一句話,放過龐培。」小九情不自禁地緊張起來,「他不過是一個賊而已,不會掀起什麼大波瀾的。」
「我會向父皇請示的。」龍玨平靜地說道,「只是這麼一句話?」
「我弟弟想要從軍,我不能看著他殺了龐培,更不想看到龐培殺了他。」小九點點頭,「只要你們放過了龐培,我可以把大飛艇的製造方法給你們。」
「然後呢?」龍玨慢慢喝著溫熱的牛奶,暗暗感歎著這個少女的無知。
「然後我會離開紫雲,我會去尋找離玄城。」小九黯然說道,「我不相信他死了。」
「他確實沒死。」龍玨點點頭,「你不用問我他在哪兒,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推測,他應該沒有死。」
「我該走了。」小九的眸子一亮,她一下站了起來,輕巧地跳出窗外。龍玨依舊靜靜喝著牛奶,她看著小九那輕靈無比的動作,卻看不出她是怎麼做到的。小九回轉頭來,看著龍玨那雙明亮而平靜的眼睛,不由為龐培越發感到擔心。
「小九。」龍玨看著小九那猶猶豫豫的動作,微微搖頭,「不要辜負了羅賓對你的期望,你應該做的更好的。如果你只是一個什麼都無法做到的小丫頭,就算你找到了他,又能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