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蒼穹祈禱的風 四季歌 無天無道
    姑娘們騎著豬遠走了,我們自然也不會傻呵呵去看望她們的背影,我們還有正事要忙碌的。我們一路跑到山上了,不是為了這些水靈的女子,而是為了那些水汪汪的田地。據水王說怡紅院在後山開闢了一塊地,然後用多的花不掉的錢,請來水王幫他們灌水。然後就是我的到來,被水王一路帶著,也上怡紅院灌水。可是問題是,我在仰望峰頂的時候,被雨水迷住了眼睛。而我在遇到這些姑娘的時候,我還是沒有看到怡紅院……

    大漠西風曾經告訴我,江南山連著山,水盤著水。我已經知道的是江南到處都是水,江南到處都是綠油油的田地和阡陌,根本跑不起馬來。但是直到此刻,水王才告訴我另外一句話:望山跑死馬。我很慶幸我的老馬上不來,否則光這點路就足以累死它,可是為什麼那些小豬卻能跑得那麼歡暢呢——中醫說吃啥補啥,看來我越來越有必要,讓我的馬補一補了,順便我也補一補。

    「到了,怡紅院就是那座院落了,今天看來怡紅小廝不在。」水王指著前面的一面飄揚的紅旗。

    獵獵的紅旗被山風吹著,連這迷迷濛濛的春雨都打不蔫。紅旗上用銀色的絲線龍飛鳳舞地寫著兩個大字:「不在」

    哦,原來是這麼一回事,怡紅小廝真聰明。

    「他幹什麼去了呢?」我問道,「這樣一來,怡紅院豈不是連個男人都沒有了嗎?」

    「難道說,你想趁著這個時候,做一點什麼?」水王很陰險地看著我,「無量壽佛,抬頭三尺有神明啊!」

    「呵呵,我只是覺得,這個世界上不怕神明的多得是。」我無所謂地笑了笑,「再說,你不也說,怡紅小廝不會武功嗎?」

    「嗯,這件事說一說也沒關係,他下山赴宴去了。」水王說道,「小洛每年春秋兩季,都會請他吃新鮮鱸魚。」

    「鱸魚?」我聽說過這個東西,據說味道很鮮美,「好東西。」

    「你吃不起。」水王很現實地告訴我,「不過,如果你幫我灌水的話,也許我會請你吃一頓。」

    「哇!」我顧不上回答水王了,「哇!」

    「跟個烏鴉似的鬼叫什麼!」水王皺眉看著我,「不就是怡紅院麼,要命了?」

    在我面前出現的如果是怡紅院的話,我真的不知道我在山下看到的那些建築算是什麼東西。先不說那高大威武的山門,不說那龍飛鳳舞的金字招牌。只說我們兩個空手上山,中間還不時用過幾次輕功,也爬了整整半個時辰。可是,面前這個道觀光一個山門就得用去多少磚瓦,又得多少人力物力從山下往山上搬!而我此刻看到的,只是一個靜靜敞開的山門而已,裡面還有一長串庭院深深,誰知道這樣幽靜的所在究竟深幾許!

    不說那金光燦燦的琉璃觀三個大字,只看那些很隱蔽的扣件,都在閃爍著奢華的金光。就算這些是鎏金的,那也得花多少金子,更不用說那些繁複無比的雕樑畫棟了。至於那些粗大的房梁怎麼弄到這山頂上的,那些高大的塑像怎麼弄上來的,我就是想上十年也想像不出來。但是我知道了一點,琉璃觀一定是個十分厲害的地方,厲害到可以讓人們在一個根本不可能的地方造出這麼一個層層疊疊,和山勢渾然一體的道觀來。

    琉璃小廝太幸福了,這麼金碧輝煌的地方,居然只有他一個男人在打理著。

    「行啦行啦,別跟個木頭似的,下回帶你進去逛逛。」水王一拍我的肩膀,「看看道觀後面。」

    我微微挪動一下目光,便看到一座劍鋒直指雲霄,更加離奇的是,這座劍一般頂天立地的山峰,中間居然有一道筆直的縫隙。這一座山其實是兩座山,但是兩座山又合成了一座山,在道觀後面耀武揚威地矗立著。我從來沒有想到過,一柄頂天立地的寶劍是什麼樣子的,但是此刻我看到了。所以我很震驚,在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面前,我背後的寶劍根本是個笑話……

    「怡紅院的菜地,在那座山後面。」水王一句話把我說傻了,「怎麼了,不敢跟我過去嗎?」

    「切!」我搖搖頭,「別人走的,我為什麼走不得!」

    「來吧。」水王帶著我繞著怡紅院的牆根走著,「這條道叫做無天無道,不用問,看了你就知道了。」

    果然是看了我就知道,果然是無天無道——上無青天,下無道路。正應了市裡的一句話:上窮碧落下黃泉,一失足成千古恨。原來所謂的後山居然是這樣的一座後山,菜園子居然在劍鋒背後。要到達那裡,就需要從劍鋒中間血槽一樣的開口穿過去,也就是從那空蕩蕩的懸崖上穿過去。懸崖上有些風化的裂縫,我們需要赤手空拳地從這懸崖上一路爬進去,上往面看是暗黑色的,往下面——我沒敢看。

    該出事就得出事,比如說我手中的一塊岩石鬆動了,然後我毫不意外地往下跌。不用意淫什麼絕谷下的武林秘籍,我很負責任的告訴你,我只想好端端呆在上面。所以,我奮力抽出背上的寶劍,將整個劍刃插在了石壁上,我像一個猴子一樣地掉在哪裡,一陣陣地後怕。然後我發現,我居然把劍插進了那麼深,這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的劍是西風傳給我的,劍刃有差不多四尺,是地地道道的長劍。難道我的功力已經達到這樣恐怖的地步了?

    忽然,我感到劍下一陣鬆動,然後我的劍在巖壁上畫出了一條筆直的軌跡。我管不了那麼多了,一拳打破了那些該死的青苔,然後將自己掛在了那裡。水王終於在這時到了我上面,他用手隨手劃拉幾下,碎石苔蘚辟里啪啦落在我的腦袋上。我想罵他,可是我卻發現他做的事情是有目的的,因為上面有字跡。

    訣別詩

    墨峰無語立斜陽,大漠西風唱蒼茫。

    墨色琉璃血色酒,為君劍斬月下狼。

    天下無道真龍隱,冷月孤星哭斷腸。

    怡紅小院今朝醉,訣別公子本姓唐。

    我很奇怪,這首詩寫得實在很糟糕,別的不說,怎麼首聯和頷聯連用了兩個墨字呢?更加重要的是,哪個瘋子跑到這種鬼地方來寫一首詩,害得我險些連死都死個梅開二度!我後怕地將劍插回劍鞘,然後小心翼翼地爬過這些字跡,知道確信安全之後才鬆了一口氣。

    在我眼中,只要是這樣的東西,都叫做律詩。而這首詩更是開宗明義地寫明了,是一首訣別詩,那麼這訣別詩為什麼寫在這裡呢?

    還有,為什麼水王看著這詩歌,顯得如此震驚,顯得如此激動嫩?還有,為什麼我的功力在生死關頭暴漲,可以像是切豆腐一樣把劍整把插進岩石呢?

    莫非……

    我再次拔出寶劍,緩緩插進了訣字的一點,整把劍被我毫不費力地貫進了石壁,深度正好是一劍。

    水王顯然毫不奇怪,但是他的呼吸也漸漸急促了,他看著我把長劍一點點地勾勒著那些字跡。最後,一篇鐵畫銀鉤的詩篇浮現在巖壁上,這些字跡決絕地如同詩的題目一樣。我能夠在這昏暗之中,看到字裡行間流露的那種傷心,還有那種堅決。

    更重要的是,我在這照貓畫虎的臨帖過程中,居然發現這江南到處都是回風舞柳劍!

    這字跡,分明是某一位劍法高絕的前輩,用回風舞柳劍刻上去的。每一個字都是那麼圓融,每一個字都是那麼瀟灑,每一個字都是那麼決絕。這柄劍在刻字的時候,一定是全神貫注地,所以每一個字都完美得詮釋了回風舞柳的奧義。那輕飄飄的招式,看起來從來都是軟綿綿的招式,卻能在岩石上刻畫出這麼深的一幅詩篇來!

    我如癡如狂地看著這首詩歌,我不知道我是在體會寫詩的前輩那份決絕,還是沉醉於那妙不可言的劍法之中。武林中有不少劍法,都是藏在這種書法中的,但是想不到回風舞柳劍也可以藏在書法中。更重要的是,這書法實實在在用劍寫成,每一處起承轉合,每一個露骨藏鋒,每一筆意氣貫連,都可以讓我握著劍去細心體會!

    當然不只是我在體會著劍法,水王也在體會著,而且很明顯的是,他應該知道的更多。因為他的表情很豐富,那種表情讓我感到有些害怕,萬一這傢伙發神經起來,這種地方我顯然不是他的對手。我決定,以後好好學習一下書法,在書法中好好體會這一首詩教給我的東西。

    「水王,我先過去看看。」我說,「實在支撐不住了。」

    水王看看我,但是我知道,其實他看的是我的劍。我知道,此刻他一定很想問我要這把劍,也插進去好好刻畫一下。萬一這個水王心術再壞一點,像是那無數的江湖傳說一樣,想要殺了我的話那就更不妙了。所以,我立刻往絕谷那頭爬過去,我想這樣應該會安全許多。再說,我在前面先過,萬一再有個什麼劍法的,我就可以先睹為快了。

    水王跟在我後面,我知道他現在的心情很沉重,因為他給我這樣的感覺。

    「我姓唐。」水王說,「你可以叫我唐家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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