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芳會去她懼怕的店堂,是因為二廚們午休結束來洗菜了。廚房人來人往地頭顯得狹小,莫大寨主便出聲叫她去店堂歇著,說有大把好手保護。
此時店堂頗為熱鬧——葛家糖料沒了只能賣藝,野店沒什麼娛樂,葛家父子拿出看家本領連說帶唱,著實吸引了不少人。
葛家閨女要嫁人,不好跟父兄一塊賣唱,便勤快地端茶遞水。
阿芳低著頭走路,一個不慎撞上她。葛家閨女是用托盤端著幾大杯熱燙的茶,這下全打翻,兩人潑一身,連孩子身上都濺到,還好都穿著厚厚的冬裝沒燙著。
葛家閨女慌了神,一疊聲賠不是,葛家父子也過來致歉。何萬昌免不了客套幾句,接過孩子抱回屋。
阿芳不知道廂房裡的屍體是不是已經移走了,不想跟後頭回去,便脫了外衣在櫃檯後的炭盆上烘。野店櫃檯挺高,又是大雪天,裡面光線暗,葛家閨女也有樣學樣,一邊跟「老闆娘」低語套近乎。
眾客不給二女建立友誼的時間,蓋因棉衣一脫美人身材現,旱慌的豪客們一個二個往櫃檯跑,葷段子沒完沒了。
阿芳心情不好,一反這兩天的作派愛理不搭。葛家閨女則羞得不敢抬頭,衣服半干便往身上一套逃一般跑了。
大閨女衣服半濕,自然要回房換衫,半道遇上高舉人。
高舉人唇角彎彎,一對俊目深情款款:「喲!衫濕了,這天可冷得緊,我屋裡升著旺旺的炭火,要不要去烤烤?」
葛家閨女有點侷促不安,看左右無人,便面帶竊喜地跟後頭走。
店堂那邊熱鬧照舊,大閨女一走,粗漢們的火力全都對準了美貌的「老闆娘」。
「老闆娘」頂不順,向葛家閨女學習,套上半濕衣衫回自家廂房。
隆冬天黑得快,尚是晌午屋子裡的光線就相當昏暗,點了一支蠟燭,何萬昌坐在椅子上發呆,跟個鬼影似的。
美人冷冷道:「當家的,店堂那麼多人,該去招呼吧?」言罷探身想抱孩子。
「呼」一下搖籃被平推到屋角,何萬昌陰聲道:「娘子,又不是你生的,這麼寶貝!」
「娘子」惱火:「是我帶的,當然寶貝!」
何萬昌垂目道:「我屋裡的娃你也帶過,咋不見你這麼寶貝?先時我還傻到以為這小崽仔是從你肚皮裡爬出來的!」——何萬昌「娶」唐二寨主不過幾天,哪有娃兒?也是買來做掩護的,那天周雲鶴一說,便把兩個孩子掉了包。這事連銀蛇都沒有告訴,當時周雲鶴讓銀蛇先走一步,自己把點了穴的孩子抱回屋,往榻上一擱便砸死。
銀蛇都不知道的事,假銀蛇更不可能知道,只淡淡辯了句:「娃兒是周雲鶴殺的,不是我。」
何萬昌鼻孔哼哼:「你也沒攔著!到這地步還不說實話?」
「少發瘋,去招呼客人!」
何萬昌冷笑:「我一走,你就帶著紅貨開路?」
「有毛病!紅貨早沒了!我身上有幾倆銀?能去哪?」
何萬昌翻了下眼皮:「有這娃兒不就啥都有了?他就是紅貨吧?」
「我說你今兒咋有心思抱娃?原來當他是紅貨!成,趕緊抱著你的紅貨去店堂!小心些,莫給人家搶走了!」
何萬昌小豆眼一橫:「你自個仔細想明白,憑他是什麼王孫太子,自個的命更緊要!小芳,我給你一句實話,這麼多年下來小弟不算窮,熬過這關不開客棧了,咱們換個好地頭過日子。」言罷便起身而去。
聽著他的腳步聲漸行漸不聞,假銀蛇眉頭微鎖靜立屋中,直到孩子哇哇哭,才走過去抱起來。忽地目光一閃,拍拍孩子的背,放回搖籃。
「可以聊聊嗎?」一個黑影在榻邊冒出。
「談啥?早就說過這娃兒是黑莽怪托鏢時送我們的,我們也不過是省了自己去買才接下來的。是不是主鏢我哪知道?你們說是,帶走就是!」
黑影道:「當然會帶走,他只是一個普通孩子。接下來,你是不是準備去尋找你想要的孩子?」
「我要人家的娃兒幹啥?想要自個生!」
黑影道:「那最好,會有很多女人願意為飛天龍生孩子。」
「你怎麼看出……不用說了,於百通那個賤骨頭!」
「老闆娘」身一搖,綢緞花襖花裙落地,眨眼間花溜溜的美人兒變成了另一個人,連同神態。
【插播:阿芳之功——回憶起托鏢的是黑莽怪!此前冷青雲他們沒把毒手、銀蛇跟雪衣門聯在一起,因為毒娃娃是雪衣門之寶,一直是雪衣門徒自己運,黑莽怪在受了重傷又沒法與本門取得聯繫的情況下才將毒娃娃托鏢。青煞怪父子、玉面羅剎是雪衣門徒,他們冒出來劫鏢,伏擊隊只當亂成一團的雪衣門自己弄錯了。毒手殺死的掉包孩子不帶毒,伏擊隊更這麼認為。幸虧幼神第一次搞吸靈式轉世,想瞭解更多,讓阿芳回憶銀蛇的記憶,儘管銀蛇不知道孩子被掉包了,但托鏢者是黑莽怪,不由他們不深查,然後發現毒手、銀蛇保的確實是毒娃娃,便將計就計引鼠出洞。當然,毒娃娃換成了普通娃。】……
同一時間,真阿芳在高伯元的房中上演她的拿手戲,不料小舉人是一個「小古板」不解風情。美人朝他挨過去,他公然將桌子一拉隔開彼此:「坐,請坐,請喝茶!」
伯元同學把人家勾進房,怎麼突然間又不解風情了?這當然是小狐把阿芳的真實身份告訴了他,他想如果阿芳以後在阿欣面前胡說八道還了得?
阿芳來火,嬌滴滴道:「不喝!你不是叫人家來烤衫麼?」竟當著少男面將棉衣扒了下來,還再接再厲繼續扒。
然而小舉人根本「沒注意」,埋頭撥炭火,進爾去開窗,還認真解釋:「房小,不透透氣會炭氣中毒。」
阿芳連打兩個大噴嚏,沒得到小舉人的關懷,趕緊自個把老棉袱套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