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客棧從未有過這麼多客人,店小二不夠,房間打掃基本由客人自己料理。
高伯元黎明前就回了房,打了個盹,這會兒正收拾房間。
忽地有風雪從頭頂灌進屋,他本能地打眼望去,看到一個大洞!旋即眼前一花,一個人把他撞倒在地,摔得他七渾八素。
還沒來得及叫痛,那人已搶先大叫:「束手就擒,手下留情!」
高伯元心一定——倫姑娘穿窗而入了,劍尖直指入侵者:「離開他!」
入侵者雙手一攤:「小弟絕無不軌之念,是逃命撞在這位小兄弟身上。」然後撐身對高伯元露出親切的笑臉:「不打不成交,你沒摔成幾塊,我也還算囫圇,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叫白玉虎……」
倫文倩喝斷:「出去!」
白小鼠鼓起眼:「別這麼絕情絕義好不好?昨兒小弟咋說都有功勞,沒功勞還有苦勞。武當弟子一聲喊,小弟差點變成烤肉!笨熊傻熊蠢熊光腚熊加那個金Yin蟲,追小弟追到大天光!萬幸小弟帶了張狼皮在身上。哪曉得小弟跳崖『自殺』了,他們還不放過,要吃狼肉!哎呀我的媽,死裡逃生劫後餘生,不要這等冷血好不好?小弟跟武當有多大的仇,竟把四瘋熊叫來玩群毆……」
倫文倩皺眉再打斷:「不是武當弟子喊的。你來這裡有何貴幹?」
虎小賊一臉不信:「不是?好好好,你說不是就不是!小弟是小老鼠,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小弟琢磨沒地頭安全,萬丈懸崖底下都不安全,只好躲這塊避難。可憐我一夜沒合眼,兩條腿打哆嗦,膽子已經嚇破,你大仁大義收留小弟……」
倫文倩斷喝:「不行!」
小賊憤怒:「我只求睡一覺,再不合下眼,出去也是死!」然後往榻上一倒:「你宰!皇帝不使餓兵,我飢寒交迫頭昏眼花動都不能動了!你扔我出去,我只要沒死就使勁叫,讓天下人曉得武當假仁假義欺世盜名……」
倫文倩惱火:「你是替杜小姑娘做事,跑這兒黑吃黑,我還沒追究你作的舊案新案。識相的立即滾出去!」——虎同學像冷青雲一樣倒霉,某次打賭輸給了小狐。昨晚小狐聽罷高謀士的計策興奮非常,立即將正在南宮派轉悠、圖謀「天下第一劍」劍譜的該盜抓來當差。因為倫文倩是普通凡人且一心追隨先烈足跡盡忠報國,小狐不曾對她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說飛天虎是幫她幹活的,倫姑娘便只當他們都是來混水摸魚的。因為小狐是冷大頭目的朋友,「偶然」幫幫他們,倫姑娘便強迫自己忍受。
虎同學身為飛天賊,別人不知道的某些事他清楚得緊,只認小狐跟倫姑娘是一邊,兩眼一閉叫冤:「鬼才要黑吃黑!當我傻的?分明是要捉死鬼抓我當替死鬼!還冤枉我上武當盜秘籍!人生兩片嘴隨你講!捉賊捉贓,我作了啥案?你搜!我渾身上下一個銅板沒有!我說是你把我身上的錢搶光了,誰見過出門身上一分錢沒有的……」
倫姑娘氣得呼哧哧又不大忍心:小賊一臉倦色挺慘的。於是冷冷問:「你要睡多久?」
虎小賊爽快:「兩個時辰。」又劈手拖住高伯元:「小兄弟莫走,你一走,誰都不會關心小弟,四瘋熊跑來烤了小弟吃,冷血無情的武當弟子也當沒瞅著。說不得自個一劍宰了我,對人講我是來偷東西,她是為民除害,我叫死得活該,她……」
倫文倩低喝:「少廢話!你是真想睡還是假想睡?哎,等會睡,你哥呢?」
話說倫姑娘是本次行動武當弟子之首,很有領導覺悟,覺得只要不是雪衣門餘孽都應該予以團結,具體做法就是控制起來,別讓他們像四瘋熊、死鬼一樣添亂,「飛天雙盜」向來孟不離焦焦不離孟,她當然要追問飛天龍的下落。
虎同學已經鑽入被窩,含糊道:「他去了……」忽地醒神,直著兩眼大叫:「他又沒有打賭打輸,憑啥跑這塊來找死?我一個人倒霉……等下走!幫我問問小狐狸要我辦的第二件事是啥,我可不想在這鬼地方久呆。」
倫文倩眼一橫:「第一件都沒辦好,提什麼第二件?先捉住死鬼!」
「還有沒有天理……」不幸虎同學才開個頭,控訴對像已瀟灑而去。他只好轉而向高伯元歎苦經:「服了兄台,老大一朵凶花都能降服!小弟就慘了,受盡女人的欺壓,從來不受見待。趕緊傳小弟幾招,逃難時好派用場,我拜你……」話沒講完入夢鄉去「拜師」了。
高伯元哭笑不得,細細打量這張英俊囂張的臉。
某小弟約莫十七八,可卻像個嬰兒睡得那叫甜,整一個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絲毫看不出是詭計多端的賊骨頭。有那麼一說,看一個人睡著了的模樣,最能看出本質。高伯元不相信該小弟會有顆不設防的心,懷疑是假睡。但他好歹做過醫學院學生,一個人是真睡著了還是假睡,一眼就能判斷。
他想白玉虎肯定是累過頭,於是體貼地不再整理屋子,信手拿起幼神留在屋中的《蘭陵譜》靜坐一邊翻看,心中不免遺憾:笨阿欣如果也喜歡剪紙刺繡什麼的,那該多好啊!
忽地他靈光一閃把幼神的漏洞看出來了:倫姑娘不對勁,有時眼神佻達滿嘴胡言,有時外型冷俊有板有眼,莫非是兩個人?
饒是他絕頂聰明,沒把「倫姑娘」二號跟他找不著的老友聯在一塊,人家的聰明往另一頭使了:會不會像阿欣和劉素雲一樣是雙胞胎?如果是,那麼倫氏姐妹一個是守望門寡的,另一個不是!只要她們自己願意,我娶了其中一個,另一個可以做我的地下情~人!
他不覺得對不起阿欣,且不說昨天幾乎要了他半條命的打擊,早在阿欣轉世成劉素欣後就很討厭他碰,婚後恐怕真的只能「相敬如賓」!
他心裡泛起不無苦澀的溫馨:只要阿欣好好呆在我身邊就好,我勤修真,爭取早日不依靠血焰花,親手生生世世安排你轉世,讓你生活得平平安安舒心如意!
這麼想著他放下書準備調息,又停下——白玉虎一入屋,房頂上的洞就沒了,可疑!
他對武功了無所知,只懂修真法:血焰花教給他的、還有他自己慢慢回憶起來的,不免長多一個心眼:白玉虎不過是小狐狸信手拎來的,誰知道他是什麼來頭?還是不要在這傢伙身邊露底!……
阿欣此刻也在想著高伯元,故人那份感情無法不令她感動,也感到沉重。
她不知道自己有哪點值得高伯元付出這樣的深情,以21世紀的寬容尺度,她的所作所為也叫不知感恩;用宋代標準,她是逆上兼逆~倫的Yin婦,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理當受盡酷刑而死、一人一口唾沫將她唾死。
但她一點懺悔之念也沒有,只感到不能接受高伯元的犧牲,不能利用高伯元來達到自己的目的,這種事她做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