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靖不知自己在某「女王后宮」中有一席之地了,依然在店堂勤力賣唱賺銅板。
現在店堂可熱鬧了,窩了二三十號人,小狐和金氏兄弟、阿欣湊一桌,不時竄出去幫葛家閨女驅逐狼爪,一張利嘴賽過刀子,差不多個個被她罵到。然而武林豪客骨頭一個比一個生得賤,越挨罵越開心,竟有人厚著臉皮說願做葛瞎子的上門女婿。有人開了頭,氣氛更熱鬧,不一會報名做女婿的竟有十多個,包括真正的山民。
幸有這番熱鬧轉移了金小三的注意力,阿欣仍是即緊張又難受——以她的情況現在應該躺在榻上休息才對!忽地左側轉來綿綿溫熱,舒緩著她過勞的肌骨。阿欣打眼偷看,金老大一付泰然自若樣慢品茶。她不由大為感動,覺得還是有閱歷的男人懂得疼人。
一來二去晚餐時間到,店小二們ど喝著上酒菜。阿欣已緩過勁來,金小三也終於有心照顧佳人了,把一碟先上的小點塞給阿欣。
正此時阿欣全身一緊,金小三忙四下張望:「南宮派的人來了?」
阿欣急道:「沒事!別亂看!」——南宮派的人沒影,高伯元來吃飯了,和幾個小販坐在一起,還好與他們隔了一桌。
阿欣萬沒想到會遇上高伯元,小心臟驚得快跳出嗓子,叫金小三莫亂看,她自己卻忍不住偷瞄——高伯元臉帶風霜色,從進來到坐下沒出一聲,就那麼垂頭坐著,跟過去的他有些不同。過去他雖然話也不多,但跟人坐一桌時總會客套幾句。
高伯元哪還有心思跟人客套?阿欣那身行頭太搶眼,他進來前就看到了!
一個你不是只愛她(他)的外貌、而是她(他)那可惱的小靈魂伴了你十數載春秋,她(他)小尾巴一翹你就知道她(他)打啥主意,不管她(他)變成啥模樣,你不可能見到了會沒感覺!再則阿欣為便於觀察週遭動靜,小手揪緊罩身之布緊貼小臉,金小三撕的縫又長了那麼一點,於是她兩隻惶惶不安的烏眸全露出來了,說隱行還不如說在大聲叫喚:「我藏在這匹布裡!」
昨天柳哥兒吞吞吐吐,高伯元便生出懷疑,卻沒想到阿欣就在客棧。他認為阿欣穿到21世紀去了云云盡胡扯,無非逃跑的阿欣到客棧時先遇上小狐和柳曉青,正好小狐跟南宮派不對眼,就橫插一腳將阿欣介紹給金家老三!
眼睜睜看著心上人被下三濫吃豆腐,憋得他心中烏雲密佈悶雷滾滾,又不便發作,只好自我排解:雖說令人傷心,不能因為衝動弄成令我傷身!金氏兄弟沒什麼說項,小狐動動指頭就能搞定他們,我只要拿下小狐就行!又惱火:阿欣怎麼就能笨到這種程度,包得像個大花粽,人家明顯是拿你開心嘛!
酒菜上來後,高伯元決定化悲憤為食慾,舉筷猛吃——吃飽肚再找小狐談判,搞不定就呼喚血焰花!MD死小狐正事不做,耍著笨阿欣玩兒,看你怎麼向血焰花交待!
阿欣半點食慾沒有,不時瞄向某人,然後發現某人的手生凍瘡了,然後想到某人不識武功,肯定是受不住冰天雪地的氣候,不知是否生病了……
狐丫觀察了一番翻湧的暗波,認為這是完成煥生徒兒心願的時機,於是跑過去拍高伯元的肩,指著葛家閨女道:「相好的,打眼瞧瞧,賊靚一個黃花大閨女!你別想東想西了,葛家姐姐的嫁妝那叫一個豐厚,人又能幹,你娶了她啥不用做,架起腳吃喝!可不比你做小夥計強多多?不用謝不用感動,本丫頭做好事從不留名!」
伯元同學一聽,新仇舊恨湧心頭,生恐眼珠子裡的騰騰火焰洩露心思,垂目淡淡道:「小的家裡有娘子。」
小狐大翻白眼:「相好的哎,少犯傻了!你那個什麼娘子鐵定早跟人跑了,要不她就尋到這塊來了!人家孟江女千里尋夫,你娘子在哪?」
高伯元心道她不就在你那張桌上?只不過她不是來尋我!可恨她怎麼就不知道接受教訓?上輩子被小狐整,這輩子還被小狐捉弄!沒辦法,她那顆小腦瓜就是一包草!
想著兒時小傻瓜闖了禍就知道哭鼻子,闖小禍小哭,闖大禍大哭,捅了天大的簍子哭到天崩地裂,哭得他一點脾氣沒有,只好硬著頭皮收拾爛攤子……越想越是柔腸百結,心道這倒是個訴衷情的機會,只要阿欣不耍小性子,一切好辦!
主意打定,他苦澀地一笑:「杜小姑娘莫拿小的開心!」說著話端起酒碗猛喝一口,藉著酒意瞇起眼望向小狐:「只有我明白她的苦處!」
週遭的人聽不明白他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只奇怪小夥計怎麼好似換了個人,竟敢用這種架式跟江湖惡丫說話,莫非兩人已經哪啥了?瞧模樣像是打情罵俏呢!哇塞不得了,玉狐十四歲才傳艷·名,小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玉狐好歹美人一個,小狐……得,寧死道友不死貧道!於是乎亂紛紛幫腔,無非小狐英雌一枚、俊夥計模比潘安云云。
高伯元恍若未聞,沉沉道:「我明白她的苦,我知道她的難,我惟盼她平安!不是我不想忘了她,是她已經刻在我心上!世有望夫巖,也有抱信柱,我癡我傻,惟盼她無憂!」
沉痛無比、情深意切的一番話,卻沒法引起江湖好漢的共鳴,人家崇拜的是四海豪情、欣賞的是瀟灑不羈,可不是這種嘰嘰歪歪的小男人,當下有人發出噓聲。
葛家閨女就不同了,撲閃著大眼癡癡地望著他。
豈有此理!有人揚聲叫喚:「葛姑娘,找男人要找有力氣的!有身功夫,才能護住一頭家,光模樣生的周正沒用!」
附合聲哄起,金小三湊到阿欣耳邊嘀咕:「你們女人有毛病!姓高的有啥好?朝我瞧瞧,我生得比他周正多了!」——那是,金家小三早三年就是著名的武林美男子,讓多少大姑娘小媳婦耳熱心跳。
阿欣瞪了他一眼沒搭腔,她心裡亂極,跟高伯元打小一塊長大,哪能沒感情?正因這感情,無法甘心屈為昔日平起平坐的同窗的妾侍。經歷這許多事,所謂曾經滄海難為水,相見不如相憶!
她使勁安慰自己:阿元說的娘子肯定是指血焰花,血焰花多半辦什麼事去了,才留他一個人住在梅林客棧……但他應該住在南宮派才對啊!不好,他不會是在這兒等我吧?小狐狸跟血焰花有交情……完了,這下糟糕!
她下意識地撰緊金小三的衣衫下擺,身子微微打顫。
金小三拍拍她的背,起身走向情敵。
昨天在劉素雲設的便宴上,他跟該情敵已經稱兄道弟,當下揚著兩隻大力金剛爪「熱情洋溢」地叫喚:「高兄弟,這屋裡就你沒買葛家糖人,罰酒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