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聽、郝聽、郝聽······」宇文治低低地念著,雖然很久沒有念過,可是一張嘴仍然如此的熟稔,如此的刻骨,如此的思念。
「郝聽,你給我下了蠱嗎?讓我想忘卻忘不掉。」宇文治苦笑。
劉玄一抬腳進來,看見宇文治撫摸著藍布上的菊花,臉色茫然、甜蜜、苦澀、怔忪,便悄悄收了腳,想出去。
宇文治餘光已經看見劉玄,將手收回來,臉正過來,已經是一片平靜,「鬼鬼祟祟做什麼?」
「呵呵,奴才就是想給皇上換杯熱茶。」劉玄走進來,果真給宇文治換了一杯熱茶,宇文治將熱茶捧在手裡也不喝,看著窗外,萬物都欣欣向榮,只有自己的心一驚枯死,再也煥發不出生機。
劉玄偷眼瞧著宇文治臉色,屏氣凝神垂手站在一邊,良久,宇文治道:「已經月中了吧?」
「回皇上,今日是四月十六。」劉玄將這幾個字念得格外清楚,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四月十六?」宇文治道,並沒有往心裡去,眼睛仍然望著窗外。
劉玄有點失望,過一會兒宇文治又重複一遍,「四月十六!」
猛然間,一道光從腦海中閃過,宇文治一下子跳下榻,打翻了小几上的硃砂,灑在明黃的菊花上,一片血紅。
宇文治呆了一下,那血紅色幾乎刺傷了宇文治的眼睛,宇文治心裡起了不好的念頭,心情越發的迫切,「不許任何人跟著朕!」
這裡的任何人是不包括方起道的,所以劉玄也並不擔心,慢慢地收拾灑出來的硃砂。
宇文治盡挑著人少的地方走,腳步又快又大,慢慢的,眼前的景色也荒涼了,雖然鬱鬱蔥蔥、濃綠飛濺,間或一朵艷色的話撞進眼睛裡,但是由於缺少打理,便有了幾分淒清。
到了一處宮殿,門口的小徑都被荒草淹沒,中間的草被踩得東倒西歪,院子的柵欄都爬滿了帶毛刺刺的籐蔓,密不透風,根本看不見裡面的模樣。
宇文治左右看看,見沒有侍衛,單手在院牆上一拍,翻身而進。
原以為院子裡面也會如外面那麼荒涼雜亂,可是大出意料的是,院子裡生機盎然,井井有條。
院子角落兩個女子對面跪坐著,身體抬高的那個正勾著手指,咋咋呼呼道:「「我進了。你輸了,輪到我彈你鼻頭了。我要彈了,我要彈了。」
那是史雲姣跟前服侍的宮女,叫什麼名字宇文治忘了。
背對著自己的那人腰肢纖細,似乎一隻手就握過來了,很是消瘦。
不用再看第二眼,宇文治也知道這個人是誰,這個人一直牢牢地佔據在心裡,如何趕,都趕不走。
宇文治輕輕走過去,桃枝驚駭地睜大眼睛,嘴巴也張得大大的,口型已經做好了,「皇——」,宇文治擺擺手,桃枝知趣地閉上嘴,踮著腳尖退下。
桃枝到屋前,回頭看一眼,皇上微微彎著腰,低頭凝眸,注視著郝聽,桃枝歎氣,「幸虧小姐在午睡!」
宇文治打量著郝聽,郝聽瘦了很多很多,下巴尖尖細細的,皮膚蒼白,由於玩得高興,在雙頰泛出紅暈。頭髮也沒有綰成髻,而是編了一根獨辮子,垂在後背上,很長,辮梢都拖到地上了。
上身穿著是對襟的褂子,淡淡的青色,樣式宇文治沒有見過,向來是郝聽獨創的,她總是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扣子倒是精緻,盤成蝴蝶形狀,壓著粉色的邊。
裙子是百褶裙,普通的老藍,接近黑色。
宇文治心尖尖上像是被螞蟻輕輕叮了一小口,酸酸麻麻的,眼睛裡熱熱辣辣的,喉結上下動著,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郝聽以為桃枝來勢兇猛,可定要敲在鼻頭上,趕緊閉上眼睛,可是久久還沒有落下來,郝聽笑道:「好桃枝,好桃枝,我就知道你捨不得,也不枉我這麼疼你。」
郝聽一出聲,還是那甜沙沙的聲音,尾音略有點上翹,宇文治心裡那些枯死的樹木像是被撒了甘露,發芽、抽枝、生葉,瞬間開出怒放的花來。
睜開眼睛,笑意盈盈,可是對上眼睛的是一雙黝黑的眸子,裡面流光飛舞,郝聽愣了,頭猛地往後一仰,差點摔在地上,宇文治猶豫一下伸手扶住郝聽腰。
郝聽腰真細啊,宇文治兩隻手將郝聽的腰完全圍攏,一觸到郝聽腰,宇文治心中一痛,手就像是有了自己的獨立思想,緊緊地握住郝聽腰。
轉瞬間,郝聽就清醒了,趕緊俯下身子欲叩頭,「罪婢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宇文治叉住郝聽腰,沒有讓郝聽叩下頭去,但是郝聽頭還是在空中恭恭敬敬地點了三下,然後垂眸靜靜跪著。
宇文治沒有說話,更沒有攙郝聽起來,低頭看見郝聽的頭頂,哪裡有一處小小的旋,「看來,你在這裡過得很好嘛!」
郝聽仔細辯著宇文治的音調,沒有什麼起伏,也聽不出喜怒,淡淡的、冷冷的,郝聽揣度著,宇文治可能是不太高興,是因為自己離開他仍然這麼淡定,那要怎樣?一哭二鬧三上吊嗎?或是像史雲姣那樣發瘋嗎?這樣,才顯得皇上的權威嗎?
郝聽不知道怎麼回答,嘴唇蠕動幾下,卻說不出話來,是不是自己離開宇文治太久了,已經不會諂媚地回話了。
宇文治挑起郝聽下巴,肌膚還是細膩,宇文治指腹一接觸到郝聽尖尖的下巴,所有的感官、全部的肌膚都活躍、激動起來,叫囂著渴望和思念。
郝聽垂著眼睫,僵直地跪著,雙手緊張地攥著裙子。
宇文治瞧著郝聽不安眨動的睫毛,嘴角微有點笑意,手移到郝聽雙眉上,這秀致的眉毛微微蹙著,一撇、一捺,手指在郝聽蹙著的眉峰上一抻,然後向下按在郝聽眼皮上,能夠感受到郝聽眼珠輕微的轉動,心裡一漾。
順著鼻樑,手指來到郝聽唇上,郝聽的唇總是粉色,現在這粉色更淺了,接近於白色,淺淺的粉像是朦朧的光敷在蒼白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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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對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