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端著水跑來,拉開史雲姣,「小姐,你的床榻在那邊。」
桃枝指著屋角的兩灘草,上面擱著薄薄的被褥,史雲姣眼睛在郝聽身底下的榻和那灘草中間轉動了幾圈,臉上浮出懷疑的神氣,桃枝悄悄俯過去在史雲姣耳邊說句什麼,史雲姣高高興興地過去坐在草上。
看著郝聽,史雲姣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的神氣,嘴裡低低念道:「咬死你。」
郝聽喝了水,好奇道:「你和月貴嬪說了什麼?」
桃枝忸怩著,臉上飛紅,可能是很久沒有人正常說話,也有說話的慾望,也可能是因為在冷宮裡,再無出頭希望,拋棄了包袱,低聲道:「奴婢說在娘娘的被褥裡放了虱子。」
郝聽愕然然後噴笑,渾身傷口疼,桃枝也笑,轉身跑出屋,「娘娘,奴婢給你弄吃的。」史雲姣在屋角也傻傻地笑。
郝聽吃了東西,疲倦得很,於是又睡過去。
第二日照例一睜眼,就看見史雲姣亂蓬蓬的頭髮裡露出閃閃發光的眼睛,郝聽見怪不怪,道:「桃枝,你將月貴嬪的頭髮梳梳。」
「每天都梳,小姐一會兒就抓亂了。」桃枝歉意道,柔和地看著史雲姣。
郝聽環視屋內,空間很大,各式傢俱一應俱全,就是年久失修,搖搖晃晃、東倒西歪的,到處也打掃的乾乾淨淨的。
以後這就是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得好好收拾一下,等自己傷好了。
用狗尾巴草形容郝聽一點也不錯,郝聽傷口癒合很快,也虧了劉玄的好藥膏。
桃枝喜滋滋地一趟一趟往屋內搬東西,全套的衣服、嶄新的被褥、洗漱用品、一些常見藥、各種食物。
「什麼呀?」
桃枝興奮的小臉都發紅,「這些事前幾日娘娘昏迷時候,常公公、劉總管、藍娘娘宮裡、玉娘娘宮裡,還有席太醫打發人偷偷送來的,都堆在雜間裡,今天娘娘大好了,奴婢將它們都搬進來。」
郝聽也笑,嗯,人緣還不錯。
不過,下面可能要有人來痛打落水狗了。
果然,沒兩天,郝聽正在院子裡散步,桃枝扶著,後面跟著一蹦一跳的史雲姣。
院子還挺大的,一明兩暗的常規格局,正房前面院子大部分都長著茂盛的蒿草,裡面夾著幾朵艷麗的花,只有在風吹來的時候,才看見那一抹隱藏在蒿草深處的光彩,像是驚鴻一瞥的美人裙裾微動時候露出的纖秀足尖。
牆角還有一株高大的棗樹,上面掛著青青紅紅的棗子。
郝聽仰著頭,這麼好的資源可別浪費了。
郝聽披頭散髮,臉色蒼白、眼眶下面一片青,頭髮好幾天沒有洗,都有一股怪味,結成一縷一縷的,走路姿勢極其彆扭難堪,一拐一拐地在院中走著。
後面的史雲姣形象也好不到哪裡去,頭髮亂蓬蓬的、衣服面前都是油斑,吃飯時候滴的。
只有桃枝還看得過去,眉清目秀,可是一看就是營養不良,臉色黃黃的。
突然,宮門口傳來嬉笑聲,郝聽抬頭,一群衣著光鮮的女人捂著嘴笑得前仰後合,後面跟著烏泱泱的太監、宮女。
為首的正是梅嬪沈鶯。
郝聽低頭看看自己,再看看桃枝和史雲姣,歎口氣,這也太迎合觀眾需要了吧,這個場景也太符合宮斗戲碼了吧。
桃枝小臉漲的通紅,淚花在眼眶裡滴溜溜打轉,扶著郝聽,「娘娘,咱們回屋吧。」
「沒事,看就看吧。她們看她的,咱們轉咱的。」
如果今天示了弱,露了怯,以後梅嬪就該拿這戲碼當做娛樂了。
梅嬪見郝聽仍然不慌不忙地在院子裡溜躂,自己先憋不住了,「儀娘娘,大好啊。」
後面各位嬪妃笑道,「姐姐,妹妹給您請安了。」
又是低低的笑聲。
郝聽也笑,宮裡的女人真可憐,稍微彎彎身子,「奴婢不敢當,請各位娘娘金安。」
郝聽乾脆扶著桃枝走進鐵柵欄門,梅嬪居然往後退一步,王充華和徐充華掩住口鼻,「什麼味道?」
太監、宮女們瞭然地笑。
郝聽笑道:「要不,娘娘們都進來坐坐,雖說奴婢這裡沒有好茶招待,但是井水卻很甘甜。」
梅嬪臉色一變,這是冷宮,進去坐坐,郝聽這是在咒她。
其餘嬪妃也是臉色不忿,可是一道門隔開,梅嬪不甘心,迅速從柵欄的方格中伸進手,郝聽急退,饒是如此,嘴唇上還是被抓了一下,估計是破了。
「本宮撕爛你的嘴,看你還尖牙利齒不。」梅嬪閒閒地吹吹指甲。
史雲姣突然從後邊竄出來,桀桀怪笑,頭湊在鐵柵欄前,幾乎和梅嬪臉碰臉,一股口臭味。梅嬪驚叫一聲,身子往後一仰,又被拽回來,原來史雲姣扯住了梅嬪腰間的玉珮。
眾人都嚇呆了,梅嬪掙扎著往後,可是史雲姣力氣很大,漸漸將梅嬪拖近鐵柵欄,史雲姣隱在頭髮裡的眼睛瘆人得很。
梅嬪怒斥:「狗奴才,眼睛瞎了。」
眾人才反應過來,七手八腳地抱住梅嬪,慌慌張張地解下玉珮的帶子。
史雲姣甩著玉珮,呵呵地笑,突然道:「妹妹,皇上來了。」梅嬪一驚,回頭,哪裡有皇上?回身罵道:「瘋子!」
郝聽幾乎要懷疑史雲姣實在裝瘋,不管是真瘋還是假瘋,都好。
史雲姣翻一個白眼,瞳仁的那一圈綠,像是一個洞穴裡的小獸眼睛,她歡天喜地地將玉珮繫在自己腰間,輕輕轉著裙裾,慢條斯理地梳著自己亂蓬蓬的頭髮,將一縷頭髮在手指上繞著繞著,突然鬆開手,那被繞成一圈的頭髮像是小彈簧一樣彈了幾下,然後慢慢晃動著。
史雲姣嫵媚地瞥一眼郝聽,可是現在媚媚的眼風配上邋遢的妝容實在很滑稽,郝聽想笑,眼睛一彎,心裡卻是酸的厲害。
這就是帝王的愛!
寵你時候,你在雲端飄著,什麼人都在你的腳下;棄你時候,你在污泥裡躺著,什麼人都將你踩在腳下。
遠處傳來侍衛的聲音,「什麼情況?」
梅嬪狠狠剜一眼郝聽,帶著眾人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