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宵清夢殤千年 春色正濃,奼紫嫣紅迷人眼。 第三百二十章 再也不用愛著誰!
    郝聽沒有想起任何人,淨想著這些無關的東西,心裡竟是輕鬆,以後再也不用諂媚再也不用應對再也不用隱瞞再也不用欺騙再也不用卑屈地活著。

    兩個太監剛舉起板子,劉玄奔進來,帽子都戴歪了,領口的那一粒扣子都沒有扣好。

    郝聽朝劉玄笑笑,劉玄急得搓手,怎麼辦?怎麼辦?這是皇上下旨,求誰?常躬,沒有用;玉貴嬪,也沒有用;太皇太后,自己根本夠不著;太后,能夠著,但是太后早就看郝聽不順眼,因為皇上寵愛太過,太后是希望皇上鐵石心腸的,是沒有弱點的,而郝聽就是皇上弱點,太后恨不得一根白綾賜死郝聽,只是礙於皇上,現在這狀況正合太后心意。

    哪個跑去告訴劉玄的,只是讓他乾著急難過罷了。

    左邊太監的板子已經落下,劉玄急了,衝過來胳膊一伸,兩個太監冷冷地注視著劉玄,「劉總管,您要抗旨?」

    劉玄陪著笑,「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抗旨呀。不過,奴才要提醒二位公公,儀娘娘受寵是人所周知的,昨日今日皇上都宿在同心殿,同心殿,二位知道這三個字怎麼寫嗎?」

    兩個太監相互看一眼,臉色有點軟化。

    劉玄一抱拳,「皇上現在在氣頭上,不知儀娘娘那句話觸怒了皇上。您二位要是打狠了,將娘娘打出毛病來。待會,皇上後悔了。」

    劉玄觀察兩個太監的反應,見神色有鬆動,撂下一句狠話,「您二位就等著陪葬吧。」

    左邊的太監冷哼一聲,「咱們就是皇上的奴才,皇上叫幹什麼就幹什麼。」

    右邊的太監臉上有點笑模樣,「娘娘,得罪了!」欲給郝聽堵上嘴,劉玄伸手一攔,「別介!」趁機朝他手裡塞一塊銀子,沉甸甸的,太監心神領會,縮回手。

    顯然是劉玄的那句話起作用了,兩個太監雖然板子高高抬起,落下來動靜也很大,但是裡面有學問。

    有的板子聽起來打得「辟里啪啦」,犯人鬼哭狼嚎,可是都是打在皮肉上,疼也是很疼的,可是不會傷到內臟,養一養就好了。

    而有的板子打下去聲音是沉悶的,一下是一下,沒打幾下,犯人就出氣的多入氣的少,即使就過來也是殘了,五臟六腑都被打壞了。

    郝聽低聲道:「劉玄,以後我不能為你做鞋了。」

    劉玄雙目含淚,「娘娘,忍一忍啊。」

    郝聽沒有被打過板子,雖在皇宮裡做宮女,可是沒有受什麼罪,除了被梅嬪的那個王嬤嬤用針刺那一次。

    之前,有陶櫻讓著,有宋留寵著,有方省涯護著;

    之後,有宇文治罩著,有常躬提點著,有劉玄支應著。

    原來板子落在身上是這樣的滋味,挨板子的地方頓時火辣無比,疼痛難忍,耳朵裡嗡一聲,周圍一切都消失,所有感官都集中在挨板子的地方。

    郝聽雖然做好準備,但是疼痛出乎郝聽意料,郝聽慘叫了半聲,另外半聲被郝聽咽到嗓子裡,吞下肚子裡,死死咬住自己左手,右手摳進凳子裡,聽到「嘎崩」聲,指甲折斷了。

    劉玄眼淚嘩嘩地淌,跪在郝聽邊上,低聲道:「娘娘,你叫啊,叫出聲,大聲叫。」

    劉玄用意是郝聽放聲慘叫,說不準宇文治就心軟了。

    郝聽搖頭,用力咬在左手虎口位置。劉玄用力掰開郝聽嘴,將自己胳膊遞過去,實在是太疼了,郝聽用力咬著。

    劉玄一邊哭一邊笑,「娘娘,咬,用力咬,就不疼了。」

    室內的宇文治,靜默地坐在桌前,聽到郝聽的那半聲慘叫,哆嗦一下,猛地起身,然後又緩緩坐下。

    後面郝聽就沒有叫聲了,只有板子起起落落的聲音,宇文治拿過那繡活上的針,滿面痛楚,板子每響一下,宇文治就拿著針狠狠戳自己的胳膊。

    一板,一針;

    兩板,兩針;

    三板,三針;

    四板,四針;

    ······

    宇文治胳膊上鮮血淋漓,臉上痛楚卻淡了,機械地數,機械地扎。

    外面的郝聽連咬著劉玄胳膊的力氣也用完了,背上、屁股上也不是那麼痛了,那一下子一下子像是打在一塊死肉上,發出令人齒酸的聲音。

    郝聽模糊地朝劉玄笑一笑,目光迷迷濛濛地,像是喝醉了酒。

    太陽猛地從雲層裡跳出來,天地一下子就亮了。

    我終於看見太陽了。

    劉玄見郝聽眼裡倏地一亮,像是飛到半空的煙花彭地炸開,映亮了整個天空,然後煙花捲曲著下落,逐漸熄滅。

    郝聽喃喃道:「宇文治!」

    又叫一聲,「宇文治!」然後伸出手在脖子裡摸索著,拽出一根繩子,猛地扯斷,一個小小的東西滾落在青磚上,發出輕微的「叮」聲。

    劉玄也顧不上去看那是什麼,探過身子側耳去聽,「娘娘,你說什麼?」

    郝聽又道:「宋留,宋留。」

    「方先生。」

    「陶櫻。」

    「劉玄。」

    聽到自己的名字,劉玄明白了,郝聽是在一個一個地叫名字,那些對她重要的名字,給她溫暖的名字。

    「常躬。」

    「爹。」

    「娘。」

    「大哥。」

    「郝萊。」

    「金礪。」

    郝聽在金礪這個名字裡停頓一下,又低低地重複一遍,「金礪。」

    然後郝聽長長地歎息一聲,臉上露出甜蜜的微笑,「爸爸媽媽,我回來了!」

    劉玄禁不住,放聲大哭,不住地磕頭,「皇上,皇上,娘娘不行了。」

    當郝聽叫到「宇文治」時,宇文治像是心有所感,側耳靜聽。

    猛然聽到劉玄的哭喊聲,「皇上,皇上,娘娘不行了。」

    宇文治愣愣地站起身,身影搖晃,想要抓住什麼,朦朧中看見銅鏡裡的自己模糊地笑一下,臉上都是淚水,「以後再也不用想著誰,再也不用戀著誰,再也不用愛著誰。」

    應該高興,因為再也沒有人能夠傷害自己,可是為什麼心這麼痛?痛到恨不得將心剜出來。

    與郝聽相處的時光水一般從腦子裡漫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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