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慕藍被帶來了。
再見到她，竟然恍若隔世。他只能站在門口怔怔地看著那床上半躺的蒼白俏顏，腳再難移動一分一毫，濃濃的虧欠感還有罪惡感早已經把自己沒頂。
「慕藍，過來啊。」
直到她微笑著向他招手，才敢移動腳跟。但也只允許自己站在離她三米之外的地方。
「慕藍，我是食人魔還是哥斯拉？你居然站得這麼遠。」她瞪著那距離，無比幽怨地歎氣。「你要體諒我啊，我傷口疼，說不大聲啊。」
「……」他不說話，仍是站在三米之外動也不動。眼底卻隱隱有了濕意。她這種無賴式的撒嬌，還跟十年前沒有出事的時候一模一樣呢。
只是人面依舊，事已全非。現在的他，已經沒有資格再靠近那麼耀眼乾淨的她，他的手，沾染了她的鮮血。
她看著他，微笑的嘴巴忽然一抿。「慕藍，過來。」聲音雖然仍是沙啞的無力，卻有了怒氣。
「……我太髒，近了會弄髒你。」他終於開口了，幽幽地看著她，右手卻慢慢地摸向腰側。
「慕藍，你想做什麼？」倚在門口的晴明，眼尖的發現他的異動，低喝。他不會是還想對她下手吧？
「想把欠她的全部還給她而已。」他悲慼的一笑，手腕一翻，沒有被沒收的另一把逆十字赫然出現在他手掌。
「你……」
「晴明，一旁安靜地待著。」她淡淡的發話，截下晴明的一切話語。
「……」晴明靜了一會，背過身去，掏出MP4，乾脆的用耳塞堵住了耳朵——只是，那MP4早就沒有了電。
慕藍也不在意身後的蒼穹晴明，慘烈的對她一笑，手舉起，逆十字對準自己的太陽穴：「丫頭，對不起，欠你的我現在還你。」
「所以你想以死來謝罪嗎？」她表情還是淡淡的，幾乎沒有任何波動。
「如果不夠，只能來生再還了。」喉結抖動著，慕藍忍住眼底刺痛的潮濕，閉上雙眼，食指緩緩的勾動——「你要讓我以後的人生都要背負上你的一條命嗎？慕藍。」她的一句話卻讓他所有的動作都定格，驚怔的睜開雙眼愣愣地看著她。她說什麼？
「你想讓我的手染上你的鮮血，你是這個意思吧？」蒼穹未眠淡淡地一笑，眼瞳卻毫無笑意，「我的手，從來沒有染上誰的鮮血，你真捨得讓你自己的血弄髒我的手，我的眼睛，我的記憶麼？」
這個笨蛋慕藍，這死個性都十年了怎麼還不改一下？要不是現在根本無法跳起來，她早給他一巴掌了。死過一次怎麼還不懂珍惜自己的生命？還真以為一死就能抹消一切了？
「我沒有……」他怔然。現在連死都會給她帶來困擾了麼？那要他怎麼做，才能抵過他對她的傷害？
「還有，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需要你以死謝罪？」沒好氣的魔女，這次直接給他眼白了。
「我……」不是差點殺了你嗎？還因為這件事怨恨了你十年……看著這雙靈黠的沒有絲毫陰霾的黑瞳，慕藍腦子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了。為什麼……你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們扯平了不是麼？」
「扯平……？」他完全的無法理解她到底在想什麼了。
「……哪，慕藍，先不管十年前那件事的真相如何，我的確是背棄了你。」她清澈的眸子看著他，嘴角緩緩綻出一抹隱帶疼痛的笑花，「在你跟羽緒之間，我選擇了羽緒，離棄了你。」
因為，她十二年前在羽緒的父母靈前暗中許下了承諾，無論如何，都絕對會保護好羽緒，哪怕是用她的命來換他的安全，她也會義無反顧。
所以，那時候，她自私地選擇了犧牲他。
「可是，那是因為……」他喉嚨哽咽著難以成句，握槍的手逐漸失去了力氣，「那是因為你迫不得已……」
「就是這樣才是我最大的過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也是我最大的悲哀。她笑容裡的痛楚，與這句話一起輕而易舉的傳到他心裡。
「慕藍，對不起，我說過要你一直在我身邊笑的，可是卻是我害你失去了笑容，我讓你的心受了那麼重的傷，你一定很痛吧？對不起啊。」她繼續笑，卻笑出了眼淚。
十年了，我終於可以親口跟你道歉了，慕藍。
那晶瑩的水珠滑出她眼角的那一刻，銀色的逆十字也落了地。
「丫頭……」
心潮燙燙的翻湧著，慕藍壓抑的，低低的喚她，亦一步一步地走近她，一向流血不流淚的鬼之子，竟落了淚。
她笑中帶淚著，纖手伸向他。
「慕藍，我還是喜歡看你笑呢。以後，你常常笑給我看啊。」
「嗯。」滾燙的大手握住她冰涼的纖手，他含淚而笑。終於又再次回到她身邊專屬於他的位置了。
只是，手沾染了她的血的他，已經沒資格去奢望擁抱甚至擁有她了。而她的身邊，已經站了其他男人。
蒼穹未眠，從今以後，你是光，我是影，我在最近也是最遠的地方守望你。相知，不相守。
「……」背對著兩人的晴明，靜靜的垂下濃密的睫毛，輕吐出一口氣，唇邊，笑容清淺。回頭。「殿下，我想他們也差不多該衝過來了。」
「……丫頭，我該走了，晚會再來看你。」
慕藍身體僵了僵，黯然鬆開她的手，退開。
「去吧，好好休息，我喜歡神清氣爽的慕藍。」她微笑著，俏皮地舉起根本沒力的手對他劃了個叉叉。「你剛進來那會，我還以為是落魄流浪漢哈。」
「嗯。」
應完，慕藍拾起地上的逆十字，迅速消失在晴明拉開的門口後。
「晴明弟弟，歌曲好聽麼？」
她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然後，陰陰的邪惡的眼神射向倚在門口的少年。惡魔小子，那個不是她很久沒用的MP4麼！
少年閃身出去，把門關上前回她一個燦爛的笑容，「嗯，很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