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她都覺得怪怪的,浩浩蕩蕩的人,擺足了架子,明明鳳御夜沒有跟來,似乎又覺得在一樣,害她老是回過頭去看,也沒有看到他的追來。
中午才到徐家牧場,依然是風光依掉的牧場,陽光下,碧草初生,清新嫩綠的味道依然讓人迷醉。
一切,都按照禮儀來,徐家人全跪在門人迎接她。
她並不想這樣的,但是,鳳御夜是愛記仇的人,要徐家看清他們和她之間的距離。他吩咐的事,福公公只會照辦。
艷憔悴了不少,美麗的容貌佈滿了憂愁和哀痛。
「艷姐姐,洛怎麼了?」她的樣子,讓彎彎心跳跳,洛不會去西天了吧。
艷露出一抹笑:「貴妃娘娘,洛在修養,沒事。」
彎彎咬著唇:「沒事才怪,你的神色不會騙人的,艷姐姐,什麼也不是,不要把我當貴妃,我只是一個好朋友來看好朋友。」叫得她心裡發酸啊,她還奴役過艷,自稱是她大嫂呢?
艷眼睛一紅,擦擦淚,什麼也不說,就帶著她走進去。
她終於知道什麼叫做病魔的折魔,那還是洛嗎?還是那意氣風發,瀟灑不羈的洛嗎?枯陷的眼,瘦得皮膚貼著骨頭,蒼白色的唇,還是那個騎在馬上的追風青年。
艷走近他,輕輕地在他的耳邊說著話,洛不出聲,只是艱難地轉個身不看她。
艷有些為難地看著彎彎:「哥哥叫你回去。」
什麼東西濕潤了她的眼,彎彎抹抹,竟然滿手都是淚,怎麼會回去呢?她走近他,坐在床前的椅上,細細地看著他的背影,卻忍不住輕輕地抽泣起來。
洛不忍,一抽一搭的聲音,讓他痛在心裡,像刀在割一樣,轉過頭,朝她虛弱地笑:「彎彎,還好嗎?愛哭鬼。」
「嗚。」她哭得更厲害了。
「你再哭,我會更痛。」他低沉地說著,吃過藥後的他,尚忍住那痛疼,只是,她的淚,比什麼都要容易鑽到他的心,沒想到她會來的,在生命的彌留之際,還能再看到她,她看起來不錯,那麼,他也就放心了。
想抬起手抹她的淚,卻讓她一把抓起,十指抓著他的手,彎彎內疚地哭:「對不起,洛,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三心二意,都是我,你才會變成這樣子的。」
他搖搖頭,有些錯愕,有些莫明的欣喜,彎彎,不會變的就是心地這般的純真。「彎彎別哭,不是你的,我得了種怪病,連再高明的大夫也診不出是什麼病,只是,所剩的日子不多了。」
「嗚,為什麼會這樣,洛,不要嚇我,沒事的,讓宮裡的御醫來給你看看。」在她的世界裡,她不喜歡生離死別,太沉重,而且洛是那麼好的一個人,說到他的日子不多,叫她如何的不傷心難過。
他笑笑,枯瘦的手輕輕地抹著她臉上的淚,最不忍,就是她哭:「彎彎,怎麼越來越大,越來越愛哭了,淚美人,可不好看,哭多了,對孩子也不好,我最喜歡看你笑了,那麼甜,那麼純真,所有的風塵,都入不了你的眼。」
彎彎更想哭:「我那裡還笑得出聲啊,洛不要怕什麼怪病,一定會好起來的。」
他並沒有說什麼?只是貪婪的眼看著她的樣子,要印在心底一樣。
「彎彎,放開你,是我做得最多的一件事。」他笑著說,如果不是,彎彎留在他的身邊,他就害苦了彎彎,她會終日不開心,為他擔心,為他難過,他也沒有想到,一向健康的他,怎麼說倒,就倒下了,一倒下,就沒有起來的力氣。「你在皇上的身邊,你愛他,他也愛你,彎彎很幸福,不要為我傷心,人總是有去的時候,誰也逃不過。」
彎彎悲從中來:「洛,不要說了,我不要你死,為什麼是你要先離開我們,不是我先離開你們。」
洛輕笑:「因為,我比較自私,讓我自私一點,好嗎?彎彎,最想的,就是和你,一起去看草原上風去雲湧,什麼男兒志在四方,不過是徒負虛名,可以嗎?」他想,能在以後更難捱的日子裡,留下更多的回憶,用來撐過一次次的痛疼。
這個時代,有說不清楚太多的病症,彎彎有些氣惱,為什麼洛不是在二十一世紀呢?高端的醫術,一定知道他得了什麼病,是患癌症,還是怎麼了,而且,還能冶療啊,病魔,不會因為他是好人就放過他。
她點點頭:「當然好了,我最喜歡在這裡就是看風,看雲,看草,看牛羊,看得天高地厚,看得風輕雲淡。
艷扶著她出去,二個下人進來幫洛打理著。
「艷姐姐,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現在洛都病得很糊塗了,跟他說話,他要凝聚很大的精神一樣。讓她的心痛啊,她忽略了多少身邊的朋友啊,出了這樣的事也不知道,心裡,何止是一般的難過。
艷歎口氣:「彎彎,不是我不想說,是哥哥有交待,誰也不能去告訴你,再回牧場沒多久,哥哥就感染上了風寒,身子骨,越來越是弱,請了不少大夫,都說無法可治了,哥哥時醒時睡的,醒來的時候,就讓我採很多新鮮的長牧草,編成一個個指環的,我知道是編給你的,痛得迷糊的時候,他也只會叫著,彎彎,彎彎,似乎那樣能感少他的痛楚一樣。」艷說著,有些不忍,又難過地流起淚來:「滿滿一整箱的草指環,我不忍心啊,他織了一個又一個,卻始終沒有送出去,哥哥最大的願望,就是你戴上他的草環。」她如何的忍心,哥哥的希望,都放在心裡,她終是忍不住,讓人送了一個去宮裡,以圓哥哥的願望。草指環啊,編的是他的一顆顆心啊。
彎彎垂下頭:「對不起,艷。」
「不關你事的,彎彎,你不要再責怪自已了,不要流淚,哥哥難得今天看起來很高興,讓哥哥高興一天,大夫說,哥哥,就只有這幾天了。」她背過臉去抹著淚。
難得,今天的風很輕,很輕,吹得人心裡頭暖暖的。
新嫩的綠草上,洛坐在那軟椅上,看著拔著草的彎彎。眼睛不捨得多眨一下下。
她笑開一張臉,走近他:「洛,幫我做一件東西。」
「你喜歡什麼?鳥,還是花。」只要她想要的,他會做出來給她。
她揚揚潔淨無一物的十指:「洛,給我做一個草指環。」
他怔住,彎彎卻笑得調皮:「要漂亮一點的,像我跟你說過的一樣,牧馬的小子,編了草指環送給心愛的人一樣。」
「你真的要?」他手有些顫抖。
「當然要了。我還要你教我編,然後,我要送一個給你。」
洛很興奮,慢慢地教著她,許久不曾見的笑顏終於出現在他的臉上。
艷不忍看,趴在徐父的肩上輕輕地哭著。
洛的手,如此的巧,碧綠而好看的草指環戴在她的手指上,好看極了。相看之下,她編的真是好難看。
她低下頭把玩著中指的草指環:「洛,你要快些好起來,然後,我也要寶寶來這裡玩,跟著你騎馬,編指環給喜歡的姑娘。」
洛搖搖頭:「彎彎,不要再來這裡了。」
「為什麼?我要看著你好起來。」她咬著唇,用力叫自已不要哭。
洛笑著:「彎彎,我無法好起來了,給我留一些尊嚴,不想讓你看到我奄奄一息,知道嗎?」
淚如雨下:「洛……」
他似乎很累很累了:「彎彎,答應我,不要再來,我知道,你說話算數的。」
「我才說話不算數,我說嫁給你,又沒有嫁,洛,你責怪我吧,你罵我吧,來生,我再嫁給你好不好,你答應我,你要好起來。」彎彎執著他的手,誠摯地看著他的眼。
他搖頭:「彎彎,現在回去,給我留點尊嚴,可以嗎?你戴上了我的草指環,我滿足了。」他的眼裡,已是掩不住的疲憊了。
彎彎點點頭,執著他的手,輕輕地親一下:「再見。」
「不要再回頭。」他用盡全力地說著。雙手握成拳,不讓自已的狼狽讓她看到。
淚落滿面地,她伸出一隻手,沒有回頭,輕擺著朝他說再見。
洛,再見。
她哭肝腸寸斷,讓人聽了,還以為這妃子是不是皇上強搶入宮的。
哭得某個本來是寒著臉的人,也忍不住心痛了。
「哭什麼哭,要死要活的。」鳳御夜忍不住出聲。一身侍從的打扮上了馬車,將她摟入了懷中。
他的小心眼啊,就知道他大方後,會偷偷地跑來的,還穿著小太監的衣服,只是,彎彎無暇去說他,撲到他的懷裡,放聲大哭:「洛要死了,夜,要治好他。」
鳳御夜心痛,也有些心酸,彎彎走後,他去看了一下,畢竟是少年時代,一起長大的損友,卻是那樣。
那時,他病發作,手指緊緊地捏著指間的草指環,只是擠出一句話,要他好好地愛彎彎。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要是哭傷了身子,可怎麼辦?」一千,一萬個沒有想到啊。更沒有想到,洛,和他一樣深愛著彎彎,就算是這麼久了,他從來沒有放棄過想她,又比他更大度,讓彎彎追尋自已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