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廟驚魂
公元二零零五年農曆七月十五日,被關在自己家裡整整四天的呂國慶夫婦面對著擺在眼前的可口佳餚卻滴米未進食。再過幾個時辰,自己辛苦養大的孩子就要拿去祭祀了,怎麼可能還有胃口。呂家村的祭祀規矩古來就有,從沒有祭祀的孩子能夠平安回來過。聽老人們說,曾經有過一個叫呂旺的人因為太愛自己的孩子,所以在夜半子時的時候,跑到亂葬崗的古廟裡想把孩子偷偷帶走。那天夜裡天空猶如墨染,伸手不見五指,亂葬崗的鬼火卻詭異明亮,隨風跳動。沒有入睡的蟲兒,盡情歌唱。古廟的門口,一個人渾身發抖,膽戰心驚的從門縫往裡面看。三尺三寸的香還沒燒完,三十三根紅燭將不大的古廟照的通亮。供台上童男童女不知道哪裡去了,廟堂中央的廣川王石像,嘴角上挑,眼睛斜視,臉上的表情似乎在藐視一切。可是,當你不去看他的時候,又總有種感覺他正在死死盯著你,當你回過頭,迎上的依然是不屑。門外的人,輕輕推門,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探進一個頭,打量窄小的古廟。心愛的兒子跑哪去了,是自己和族長一起把他放上供台的。怎麼現在沒有了?難道和童女一起跑出去了?可是這麼黑的夜晚,兩個小孩子又敢往哪跑呢?外面是連綿的荒墳,自己壯著膽子走來,也不禁渾身發抖,汗流浹背,更何況兩個八歲的孩子。
一陣陰風突然從門外刮來,卷滅了三十三根紅蠟燭,古廟的兩道石門砰然緊閉。站在石像前的呂旺像是被人狠狠推了一下,仆倒在地,滾熱的蠟油燙的他慘叫一聲。就在此時,兩個孩子的身影從石像後面走出來,呂旺忘記了疼痛,趕緊呼叫兒子呂明。可是沒人應答,兩個孩子站在石像邊一動不動。
「小明,小明!」呂旺喊叫著,掙扎著站起來,當他靠近石像的時候,忽然發現石像的雙眼在緊緊盯著自己,而且在冉冉的香氣下,他臉上的笑容更加詭異可怖。呂旺的雙腿開始不聽使喚,過電般抖著,他鼓足勇氣終於挪動一步。就這一步,卻嚇的他尿了褲子。他看清了石像旁邊的兩個孩子,他甚至認出了兒子脖子上自己親自給掛上的銀鎖,可是就是他的這個親兒子,現在卻只剩下半張臉,血肉模糊,一隻眼珠子就掛在銀鎖上,旁邊的那個童女肚皮大開,腸子內臟血淋淋的散在地上,被兩個孩子踩在腳下,呂旺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吐出來。
「爸爸,你看我可以吃到自己的眼睛,好好吃啊,來你也吃啊!」呂明滿嘴鮮血,半張臉詭異的笑著,從地上撿起童女的肝臟,笑呵呵的遞給呂旺。
「啊!」呂旺瞬間崩潰,衝出古廟,卻精神失常,村民們從他瘋癲的嘴裡知道了這些。老倍的族長說,本來兩個孩子可以去老祖宗那裡享福的,就因為呂旺前去偷看,冒犯了先人,所以才會有如此淒慘下場。於是從此以後,再也沒人敢去偷看了。
這個故事是真是假,現在已經沒人知道了。但是呂家村的每戶人家都聽過。所以此刻呂富貴的的心情和呂國慶夫婦基本上是一樣的。他也同樣沒什麼胃口,也許此刻就是給他龍肉他也吃不下。也許一切都是報應,八年前自己從李仙姑手裡救出呂國慶的兒子就是為了今天祭祀,此刻搭上自己的女兒,真是天意。
「呂國慶,別那麼沮喪,這都是為村裡做貢獻,呂家村的父老鄉親們都會記住你兒子的。」呂富貴此刻的話不僅僅是在勸慰國慶夫婦,也似乎在勸慰自己。
「求求你,不要帶走我的兒子,不要帶走我的兒子!」國慶媳婦幾天來飯沒吃一口,話沒說一句,此刻泣不成聲。她知道,當夜幕降臨之後,自己將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兒子了。呂國慶完全傻掉了,他面對著牆壁傻笑不停,失去兒子,對他來說打擊太大了。
呂富貴歎氣搖頭,自己竟也流下淚來。此刻是他的真情流露,自己也將失去女兒,畢竟骨肉相連。角落裡的小北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將會發生什麼。他竟然狼吞虎嚥的吃著剛送來的飯菜,臉上的表情非常快樂。
「小北啊,好好吃。等會族長叔叔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
「好啊,說話算話。」小北吃的直咂嘴,燒雞上的油沾滿一身。
「呂四,帶小北去換件新衣服。時候不早了,馬上準備好東西,去古廟祭祀。」
「不要帶走我兒子,不要啊!」國慶媳婦突然撲上來,用力掐住族長的脖子。傻笑的呂國慶瞬間清醒起來,一腳踹翻抱著小北的呂四。突來的變故讓所有人一驚,頓時亂做一團。
「小北快跑啊!」呂國慶大喊。
小北靈活的閃開幾個抓他的人,衝出房門,往外面飛奔,猛然撞在了一個人的是身上。大紅的衣服,一對死魚眼,丑到令人嘔吐的臉——李仙姑。她冷笑一聲,截住小北的去路,一隻大手抓住小北,竟高高舉起,小北迅速的掏出小雞雞,準備撒尿,卻悶哼了一聲,昏過去。
「小混蛋,童子尿不是次次都可以用!」李仙姑怪笑著,將按在小北肚子上的手指鬆掉,朝著與呂四扭打在一起的國慶夫婦,猛的瞪過去,兩人瞬間頭暈目眩,昏倒在地。
「我理解你們的心情,可是事關全村的安危。我也是逼不得已,你們捨不得兒子,我何嘗捨得自己的女兒。!」呂富貴表情沉重,這幾天蒼老了許多。
「都怪我一時大意,被這小子一泡尿誤了大事。」李仙姑望著族長,醜臉上寫滿歉意。
「仙姑不必自責,這些天我想通了好多事。人心若不正,到頭來終會有報應。這些年我好事做的太少了,一切都是天意。」呂富貴示意把小北帶走,留下幾個人看守國慶夫婦,呂四和李仙姑一臉詫異的看著他,這還是那個為了當上族長曾經親手活埋了對手的呂富貴嗎?
夜色如墨,伸手不見五指。一行人舉著火把,抬著兩個孩子和一箱東西往亂葬崗後的禁地古廟走去。隨風搖曳的火光與亂墳中的鬼火相互輝映。小北早已經醒過來,他和身邊的呂如茵玩鬧著。不知道馬上將會成為祭祀的貢品。呂富貴的心情沉重到極點,他發現自己變的心軟了。一個男人一旦心軟就將變的優柔寡斷,如果是一個壞男人,那他離毀滅就不遠了。
「爸爸,不說有好玩的嘛,叫他們走快點啊!」呂如茵把小腦袋伸出轎窗,秀氣俊俏的小臉融入夜色。
女兒的話讓呂富貴心口一陣糾痛,黑暗中兩滴熱淚滾落。
「茵茵乖,馬上就到了!」
「咦,呂四叔,你的背上怎麼有個白衣服的女人啊?」小北稚嫩的聲音在黑暗中不禁讓所有人一哆嗦,大家都聽李仙姑說過他是陰陽眼,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呱——呱!」一群烏鴉驚飛,叫聲讓人毛骨悚然,突然刮起的一陣陰風,讓十幾把火把同時熄滅。大家亂做一團,幾個膽小的尿了褲子,差點喊出娘來。
「前面馬上就到了,大家不要害怕!只是一陣風而已」呂富貴強作鎮定,帶頭往前面走。終於到了古廟,相安無事,重新點燃火把,呂富貴推開了十二年不曾有人踏入的古廟之門,塵土在火光中飄落。劉去的石像藐視著門口這些為他世代守墓的呂氏子孫。族長第一個走進去,其他人搬著東西開始擺蠟燭香案。三十三根蠟燭,三尺三寸的香。古廟被燭光照耀的通亮,香氣冉冉上升,所有人都覺的渾身發冷,陰森異常。
小北突然跑過去,臉色蒼白,緊緊拉著呂富貴的手,他的舉動讓所有人十分驚訝。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毛孩此刻竟也在發抖。
「族長叔叔,門後面有好多小孩子啊,他們怎麼都血淋淋的半張臉啊?」小北的話刺激每一個人的神經,所有人顫抖著不約而同的轉頭,卻什麼都沒看見。
「啊!」呂四怪叫一聲,所有的蠟燭突然全部滅光,廟內陷入一片黑暗。一群兒童的身影向眾人撲來。
「有鬼啊!」
「鬼啊!」部分人嚇的逃出古廟,飛奔而去。
呂富貴匆忙掏出上任族長給他的一塊玲瓏玉牌,口中念道:「呂家村第二十任族長呂富貴攜童男童女前來祭祀,各路大仙速速避讓。」
三十三根蠟燭瞬間亮起來,古廟裡就剩下族長與癱在門口的呂四,小北和如茵。石像在瀰漫的煙氣下,笑的更加詭異。呂富貴抱著嚇呆的女兒和小北,分別放在供桌上。小北眼珠轉動,觀察四周,出奇的沉默。
「呂家村第二十任族長,歷滿十二年整,帶八歲童男童女特來祭祀廣川王殿下,望保佑我村風調雨順,人丁興旺,五穀豐登!呂氏子孫將世代為殿下守墓,青山不改,誓言不變!」正好子時,呂富貴跪下叩頭,至三十三下起身,走向供桌,將女兒摟進懷裡。
「爸爸,我怕!」清醒過來的如茵淚流滿面,哭起來。
「如茵乖,不哭啊。就在這呆一晚,明天爸爸來接你回家,給你做好吃的,買新衣服。」呂富貴自己也流出淚來,今晚的話只怕永遠也實現不了了。他又慈愛的摸了摸小北的頭,關切叮囑道:「如茵比你小,應該叫你哥哥,你要好好照顧她。」小北目光堅定使勁點點了頭。呂富貴猛然撒手,退後,極快的轉身使勁拉上了廟門。女兒的哭聲讓他心痛不已,可是一切都無法改變。又是一陣陰風,古廟裡的燈火再次熄滅,如茵的哭聲戛然而止,一切變的靜如止水。呂富貴拉起癱軟的呂四,大步走回去,沒有回頭,沒有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