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張玉婷這樣的神色與話語,天貴和天賜不解。
「怎麼啦?這書不能看嗎?」天賜問道
張玉婷左右瞅了瞅,才小聲說,「以前能看,現在不能看了,剛剛被政府停了,創刊的人也下了牢獄。」
天貴一聽,全身一冷,「張小姐,此書和政府有關,難道是,違背政府的嗎?」
「這是一本宣傳新思想的書籍,宣揚民主和革命的,和當初戊戌變法是一個道理。當初的六君子不就被朝廷處置了嗎?」
天貴趕緊說,「天賜,以後不要看了,不然,會給家裡帶來災難的。」
天賜笑了,「張小姐怎麼會知道的這麼詳細?」
「在都城時,我和表哥們也曾看過,後來被我二伯知道了,就狠狠地訓斥了一番。前幾日他來信說了這些事情。」
天賜頓了頓,問道,「你表哥?他們也參與了?」
張玉婷點點頭,而後輕聲說,「都城裡的很多學生們都很熱衷這樣的活動,我偷偷地跟表哥參與過一次他們的聚會。」
天賜笑了,「張小姐看起來這樣文弱,卻想不到是一個思想上激進的女子,真是讓天賜敬佩。」
天貴的神色卻是冷靜異常,他看著天賜,沉聲說道,「我還是剛才的話,別參與,不然會給家裡帶來災難的。」
張玉婷也趕緊說,「是呀,天少爺,聽貴少爺的話,真的會帶來災難的。就像六君子,全家甚至全族的人都有被牽累的。」
天賜還是微微一笑,「好啦,我們不說這些啦。你們放心,我也只是看看而已,不會像他們的。再說啦,咱們水月鎮也沒有這樣的人愛組織呀,我就是想也沒地方做,除非是離開這裡。去都城,甚至是北京。可我答應過雪娘,不出去。所以呀,你們就放心吧。你們先到門口等我,我回教室一下,忘記拿東西了。」一邊說一邊就往教室裡跑去。
天貴疑惑了一下,自語道,「忘記什麼了?」
看著天貴手裡的花兒,張玉婷輕聲問道,「這花兒是送給我的嗎?」
天貴低頭看了看,把花兒遞在張玉婷面前,「是給你的,為了向你道歉。」
張玉婷一愣,「道歉?」
天貴笑了笑,說,「殺了你的馬。」
張玉婷的臉色變了一下,隨後又恢復了過來,哀歎了一聲,說道,「算了,也許這就是它的命運吧。」
「對不起,張小姐。」天貴再一次歉意地說。
張玉婷輕笑了一下,接過了花兒,柔和地說,「謝謝你的花兒。白蘭花,正是我喜歡的花兒。那,我們先走吧。」
走了幾步後,張玉婷輕聲說道,「我以後不叫你貴少爺,叫你名字,行嗎?」
天貴楞了一下,隨後臉上展露了一絲輕微的笑意,說道,「當然行。」
張玉婷羞澀地一笑,「那,你也別叫我小姐,叫我玉婷。」
天貴笑了笑,沒吭聲。
倆人就這樣不緊不慢地走到了謝謝門口,班玲突然閃出來,嚇了張玉婷一跳,張玉婷摀住胸口,喘著說,「你,你還沒走呀?」
班玲很生氣地說,「嫌我礙眼呀,還說好朋友呢。」
張玉婷著急地拽住班玲,「你瞧你,總是這個性子,不等人說完。」
班玲笑了,「逗你的,你倒當真了。我若是真生氣,早就走了。」
張玉婷就輕輕打了班玲一下,「鬼丫頭。」
「天賜呢?這傢伙又跑哪裡去了,該不會是知道我在這裡等著,就又溜了。」
張玉婷無奈地笑了一下,無奈地說,「你呀,總是不說心裡的話。」
班玲裝出一副大大咧咧的表情,「這就是我的心裡話。」
天貴也笑了。
天賜捧著一束白蘭花跑了過來。原來他是去拿花兒了。
見天賜過來,班玲的臉又虎了起來。
天賜到了班玲跟前,把花兒遞給她,說道,「對不起,向你賠罪。」
班玲看了天賜一眼,「小女子可不敢讓您這位大少爺賠罪。」
張玉婷就推了班玲一下,「行啦,別這樣。」
班玲這才笑起來,接過了花兒,說道,「看在花兒的面上,饒過你。」
天賜頓了頓說道,「班玲,說實話,我把你的書弄丟了,找不回來了。」
班玲楞了一下,隨後說,「我知道你就是丟了,不然,怎麼會這麼長時間不給我。丟了就丟了,反正都看過了。」
張玉婷就說,「班玲,以後別買這樣的書了,這書會惹禍的。」
班玲笑了,「這有什麼,不就是叫人改變思想嗎?我覺得倒是不錯,如今的人真的是改改了。」
張玉婷趕緊摀住班玲的嘴,「你可別再說了,讓人聽見可不得了,你想讓你舅舅進大牢嗎?」
班玲不再吭聲了。
天貴說,「張小姐說的對,我們不是一個人,我們背後有一大家子,一出事,就是整個家族,我們沒有這個權力。」
雪娘起來洗漱後出了房間,來到園子裡,在園子中轉悠了一會兒後就去了樟園。那棵小梅花已經精精神神了,不再是剛買回來的模樣了。雪娘蹲下來摸著梅花樹呢喃道,「小奴,謝謝你。」
回來三天,雪娘幾乎一有時間就會呆在這裡,雖說不再夢見小奴,可腦海裡還是會出現曾經的情景。此時,卻倒想她真的存在該有多好。於是找出來蒲松齡的《聊齋誌異》,雪娘靜心地閱讀著,那裡面的那麼多鬼怪神說,不是醜陋,卻暗示著美麗與可愛,昭示著仁義與道德,這樣的鬼怪有什麼可怕呢?雪娘此時好想自己是其中的一個,可以盡灑心中所想,心中所願。
雪娘愛憐地說,「小奴,你會是三姑姑的小奴嗎?雪娘真的希望你就是,你若是真的是,那雪娘會是誰?會是三姑姑嗎?儘管三姑姑那麼早就離世了,但雪娘仍願意是三姑姑的轉世,當初她沒有完成的心願,雪娘來替她完成;她當初沒有做到的事情,雪娘來替她做到。小奴,你願意幫助我嗎?」
一雙手摀住了雪娘的眼睛。
雪娘怔了一下,隨後淺笑著,柔聲道,「天哥哥。」
天賜沮喪地放開了,「你怎麼就認為是我不是貴哥哥呢?」
雪娘又是,淺淺一笑,「貴哥哥才不像你這樣頑皮呢。」
天貴笑了。
天賜問道,「妹妹,你在說三祖姑姑?」
雪娘的眼眸游離了一下,低頭,看梅花,「你們知道嗎?原來三祖姑姑也是極愛梅花的。」
天貴一愣,問道,「妹妹,你怎麼會知道?是誰告訴你的?」
天貴的緊張和問話讓雪娘清醒了,她看著天貴,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答。
「妹妹,你忘記了雲家的祖訓了嗎?擅自談論三祖姑姑的事情,會受什麼懲戒?」
雪娘何嘗不知道雲家的這個祖訓,她趕緊說,「貴哥哥,你別擔心,我沒有和別人談論過,也沒聽人討論過,是我自己……」
見雪娘這樣,天賜心疼地說,「貴哥哥,你看你把妹妹嚇得,有那麼嚴重嗎?這都過去多少年了,就算是其中有什麼不得說的地方,不也過去了嗎?朝廷都推翻了,祖訓為什麼就不能廢除呢?一會兒我就去跟爹娘說,為什麼不能談論三祖姑姑,三祖姑姑不是皇帝最寵愛的人嗎,雲家也因為她榮寵不衰,可在家裡卻為什麼不能談論?」
見雪娘著急自責,天貴好心疼,可是,他又怕因為這個雪娘受到責罰,「其實,我也這樣想,為什麼不能談論,但是,既然定成祖訓,就一定有它的理由,若是被爹知道了,該怎麼辦呢?懲戒妹妹,大家都心疼,捨不得,可若是不懲戒,日後其他人也會照做,到那時候,爹很難管理這個家了。」
天賜笑了,「貴哥哥說的嚴重了。」
雪娘已經平復下來,拉拉天賜的手,淺笑嫣然,「你瞧你,什麼時候才能和貴哥哥一樣,沉穩些。」
天賜嘟著嘴,說道,「是呀,我不如貴哥哥好,那你以後別理我,就和貴哥哥好吧。」
雪娘伸手在天賜頭上輕輕戳了一下,嗔怒著,「好,雪娘以後就和貴哥哥好,不理你。」說完,拉起天貴的手,就往外走。
天貴知道雪娘是在逗天賜,也就順勢跟著雪娘往外走。雪娘一邊走一邊往後看,悄悄地捂嘴而笑。
天賜見雪娘和天貴真的走了,傷心地蹲在梅花前,呢喃自語,「梅花呀梅花,你的主人不要我了。」
天賜的聲音有些悲涼。
雪娘的心突然那麼疼了一下,站住了腳步,轉過身來,注視著天賜的背脊,竟,忍不住,淚水滑落而下。
「哥哥。「雪娘顫聲喚了一句。
天賜的身體抖了一下,慢慢站起身來,轉過,見雪娘,那一對純淨的眸子,此時,點點動動的,似幽深的泉眼流瀉出一絲絲清涼的水,就那麼滴在了天賜的心上。雪娘在哭,天賜晃了一下。
只那麼一下,天賜到了雪娘身邊,一把攬住,緊緊地攬住,「妹妹,不哭,是哥哥不好,哥哥保證,這一輩子不會讓你再掉眼淚。」
雪娘伸出手,環住天賜,含淚而語,「妹妹剛才是逗你的,妹妹怎麼可能不理你。」
天賜笑了,「哥哥知道。」
天貴看著倆人,心,流出一股股的,是血,在雪娘心裡,他永遠超不過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