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白雲機場的時候,我和江南佚的媽通了電話,聽到我回來的消息,她在電話裡又驚又喜,然後便說她在家裡等著我。我馬不停蹄的去買車票,坐大巴車回深圳,在車上突然覺得頭暈想吐。大抵是連續幾日以來我都一直在路上奔波的原因。鄰座一位學生樣的女孩給我來遞過來一個桔子,她說吃了桔子會好一點。我謝過她,剝開桔子一瓣瓣的吃進肚子,一股清涼酸甜的感覺湧上心頭,那種想吐的感覺便慢慢的平復下來。
直到晚上才到江南佚的家,那個我去過一次的家,富麗堂皇,豪華得讓我印象深刻。在我按響門鈴的剎那,門倏地被打開,一張憔悴的臉便映入眼簾。
曾經那精神抖擻和沈良菲掐架的女人,如今這般憔悴不堪的站在我面前。看到我,她抓過我的手說:沈良玉,你終於來了,求求你救救小南。我在這「終於」二字裡聽到了她的期盼,她臉上光滑潔白的皮膚變得黯淡,有細小的褶皺出現。在兒子面前,她還是低下了頭,給曾經讓她百般厭惡的我進了門。
江南佚的爸接過我的行李,讓我喝了口熱熱的茶,然後便領著我去樓上江南佚的房間。他走得很慢,我跟在他身後,腳踩在大理石樓梯上,心裡忐忑不安,揣度著江南佚究竟是什麼模樣。
終於在長廊的右邊第二間房門口停下來,江南佚的爸把門推開一條小縫,便示意我進去,然後自己便下樓離開,把時間留給我們獨處。
我輕輕的推開房門,很輕,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房間裡亮著一盞桔黃色的小燈,光線並不強烈。玻璃窗前放著一把按摩椅,而椅子卻轉了方向,江南佚坐在上面,背向我。我走過去,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來。
在距他的背影還有一米遠的時候,我停下來,用歡喜的聲音喊:江南佚,我回來嘍!
我靜靜的站立,看著他的後腦勺,還有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肩膀,情緒開始激動起來。為什麼他沒有給我任何反應?若是從前,他定會一躍而起,以衝刺的速度跑到我面前,一把抱住我,重重的給我一個親吻,久久都捨不得放開。可是,為什麼他這麼安靜?就像他沒有聽到我的聲音一樣。
我掩面抽泣,眼淚不由自主的淌下來。可是又故作鎮靜的說:豬八戒,是我回來嘍,你再不理我我就走了,讓你找不到我。
還是沒有任何反應,房間裡靜得只聽到我的抽泣聲。我終於忍不住奔上去,雙肘擎在他的雙腿上,眼睛灼灼的看著他。可是,眼前呆滯著人是我的江南佚嗎?他的眼睛木然的看著玻璃窗外漆黑的天空,對我的到來完全沒有反應。
我捧著他的臉,把他的目光拉到我身上,說:江南佚,是我,我是沈良玉啊!
他的目光被我強制性的收回來,黑色的眸子沒有任何光彩,眼神渙散,神情呆滯。我滿以為我的出現會讓他從自己的小世界裡回來,可是沒有,他對我一樣視若無睹。
我趴在他雙腿上哭泣,悲傷像解不開的結一樣纏繞,把我的身體我的心勒得緊緊的。待到我慢慢平復下來,他仍然木然的望著窗外,對他身邊的人身邊發生的事情毫無興致可言。我搬來椅子陪在他身邊,對他說我的思念,對他說我的愛。
良久,江南佚的媽推門進來,她細聲問:怎麼樣,有反應嗎?
我對她搖搖頭,她臉上的滿心期待迅速化為失望,哀歎一聲說:你今天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們一起帶小南去複診。
我想問問她安排我住哪間房,她卻主動說:你就和小南住這裡吧,多陪陪他。雖然他現在沒有反應,但我們都知道,他最希望有你在他身邊。
江南佚的媽臨出門時,我叫住她:伯母,謝謝你。
她對我宛然一笑,這樣的笑容,是我在她臉上從沒見過的。發自內心的,真誠的對我露出的笑容。如果我心中曾經也有一抹對她的怨懟的話,如今也已隨著那溫和的笑容翩然遠去了。我與她之間,本就沒有化不開的仇恨,而唯一讓我們曾針鋒相對的,只是江南佚。
我或許有一點瞭解她的心思,做為一個母親,看到兒子那麼深愛一個女子,並願意為這個女子放棄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這種深愛,或許讓她一時間無法接受。她悉心疼愛的兒子突然就全身心的撲在另一個女子身上,她當然無法接受。而更重要的,還是一個讓她不怎麼喜歡的女子。她的反對便更加強烈,阻止也便更加過激。
可是這一切都結束了,我和她都知道,我們的針鋒相對,傷害的不是別人,而是我們都深愛的江南佚。
我為江南佚清洗乾淨,把他放在床上睡下。他一直聽話的配合,很安靜,不吵鬧。我蜷在他身邊,握著他的手,安靜的看著他。他的眼皮逐漸變得沉重,然後便酣然睡去。我的淚水肆無忌憚的濕了枕頭,心裡一陣又一陣糾結的疼痛。
翌日和江南佚的媽帶他去複診,我央求醫生,有什麼方法可以打開他的心結。頭髮花白的老醫生說:最好是多給他說說以前的事,讓他覺得溫暖的事情,記憶深刻的事情,把他從他的世界裡喚回來。當然還是要吃藥,如果他肯配合心理治療和藥物治療的話,他的情況絕不會這麼嚴重的。
醫生給江南佚開了藥,囑咐我們一定要讓他吃進去。江南佚的媽歎息著說:唉,先前開的藥怎麼喂都不肯吃,我們硬給灌下去了他都會嘔吐出來。
我說:伯母,從今天開始我來給他餵藥,每週準時帶他來做心理治療。
江南佚的媽什麼話也沒說,握著我的手,相扶著回家。回到家她倒來溫熱的水,又把小藥丸給我。我坐在江南佚身邊說:來,乖乖的把藥吃下,如果你乖的話,我就陪你出去散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