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僵持不下，這次以我勝利告終了。其實從她抓住我手的力度就能感覺她捨不得我。她總是那麼倔強，哪怕明明脆弱都暴露得一覽無遺了，嘴上依舊愛逞能。誰又知道我最先愛上的，恰恰是這份她曾經試圖去偽裝的柔軟。
那晚我沒有離去，而是陪在她身邊睡著了。
半夜我又做夢了，夢到的依舊是上次那個場景。彷彿故事在接著發生，我看著青萱混在人群之中，眼看就快消失不見了。我很害怕於是大喊著衝上去抓緊了她。我說青萱我答應你就是了，我們去做摩天輪，你別走。她面無表情只是點了點頭，然後跟著我走上了摩天輪。接著我們趴在窗口，看著腳下的景色被緩緩拉開，直到越來越小，遠方燈火通明的城市全貌就像一片金色的汪洋。然後我還是忍不住問了，我說青萱，你為什麼非得再坐一次摩天輪呢？
可是她仍舊不回答。……
就這樣，夢又醒了。醒來後是半夜，其實我不是那麼確定。畢竟這個房間沒有窗戶，看不到月亮。只能通過門外走廊的微弱燈光辨別時間。青萱睜著眼，黑暗中我察覺到了她明亮的眼眸，不停地眨動著，就像一盞搖曳地燈火。
「小離。」她說話了，聲音微弱得就像夢囈。
「嗯，在呢。剛我又做了個夢……」
「你原本要送我的禮物還在麼……」她無心聽我嘮叨，輕輕打斷了。
「你說那個戒指嗎？當然在，怎麼說也是我兩個月的飯錢阿，天天都帶著呢。」我笑。
「送給我，給我戴上。」
「現在麼？」
「嗯，就現在……」
其實這些天裡我總是想，這份曾經錯過的禮物一定要找一個非常好的時機，然後有一個鄭重其事的理由才能再次送出來。因為這摻雜了太多太多無法言喻的東西。我希望當拿出這枚戒指時，最好能像教堂鐘聲敲響的那一刻般聖潔。
然後，彼此原諒過往所有的傷害與欺騙，好好相愛下去。
可事實卻是，在這個滿是刺鼻藥水味的逼仄病房裡，我非常簡陋地，甚至倉促地拿出了戒指。藉著微弱的光亮依稀辨別出她右手的輪廓，再找出無名指為其帶上了。很不要臉的是，我依舊還要學著偶像劇裡的男主角深情地問道。
「喜歡麼？」
「嗯，喜歡。」女孩笑了，很淺很淺。……
那一秒我覺得特別難受，難受到了骨子裡。一種抑鬱已久的力量在身體裡迸發出來，如悲傷般深沉，又如幸福般活躍，它更像一種語言在朝我絮叨著什麼，但我漸漸聽不到了。我的世界裡只剩下女孩無名指尖的冰涼溫度，依稀辨別出輪廓的艱難笑容，以及耳邊那句久久縈繞的：嗯，喜歡。
「嗡嗡嗡……嗡嗡嗡……」
哪怕只是手機的振動聲在這刻也變得異常尖銳。屏幕顯示是茄子的來電。然而當我接起時卻不是他的聲音，一個低沉到近乎沙啞的中年男人，用非常平靜而客氣的語調說著：「請問，是顧小離先生嗎？」
「是我。」
「你的好朋友因為故意殺人罪現已被拘捕，作為兇手作案前最後的目擊證人之一，需要您參與調查。麻煩現在來派出所做下筆錄吧……」
「你再說一遍。」
「我說你的朋友因為故意殺人罪現在……」
「X你大爺的！都幾點了，你丫神經病吧？」
知道麼，其實當電話響起最初的那一刻我就隱約猜到了。我只是不能相信，哪怕當電話那端警察的邀請是如此嚴肅而無可抗拒，我依舊不能相信——這就是一個答應我要好好高考好好生活的准一本大學生會去做的蠢事？呼吸在一瞬間冰冷了，脆弱的眼淚又伺機而動了。
我把頭埋得好低，那是比黑暗更黑的地方。
「快去吧。」青萱說著，而這句話是那麼的似曾相識。
走出醫院時是凌晨五點。即將破曉的天空下，通宵達旦的狂歡已經歇下。城市得到了徹底而短暫的寧靜，剩下昏黃的路燈仍不知疲倦地撐開了每一條路脈。我恍惚地坐在出租車裡望向外邊的景物，只覺得像是被困在童話世界的迷宮中。
趕到了派出所門口，接待我的是一個穿著便裝的中年男人。他什麼都沒說，丟掉煙頭後上來用厚重結實的手臂攬住了我，試著盡量客氣地將我帶進屋裡。這會我看到了在大廳等待的小雯，她淚水模糊地衝過來抓住了我，「小離，他整晚都和你在一起對不對？小離，求你啊，不能讓他……警察，茄子他沒殺人啊。他絕對沒有啊……」
「沒用了……」身後的警察歎了口氣，「他是自首的。小姐你的筆錄已經做完了，先回去休息吧。」一瞬間，小雯驚慌得像個提線斷裂的木偶。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雙手捂著臉跪倒在地，我想說什麼卻被警察帶走了。
一分鐘後我便隔著玻璃窗看到了審訊室的茄子，這會他平靜地坐著，渾身上下都是已幹掉的暗紅血跡，雙手拷上了手銬。我趁警察一分神轉身衝了進去，顧不上繞道，直接翻過桌子就朝茄子撲去。茄子反抗不了，或者說他根本就像個死人一樣不想反抗了。倆人一起摔倒在地，我緩了口氣，接著照他的臉狠狠揍下去。
「混蛋！你他媽的混蛋！你當初怎麼答應我的？你騙我！你連我也騙……」身旁的警察上來及時制止了，將我拖拽開了。我一邊掙扎著，還試圖用腳去踢他，「茄子，我永遠不會原諒你的。永遠別想，永遠……」
茄子坐在地上乾笑著。
「小離，有些事情我們不能就這樣當作沒發生過。有些事情我們必須去做。而這個人只能是我……」
我瘋了，真的瘋了！
不知哪來的力氣，我居然掙脫開了兩個警察的束縛，又衝上去，繼續壓著他揍，「王八蛋我X你，誰讓你這麼做的？！你以為你能拯救什麼啊，你以為你這樣很仗義很偉大麼？！這個傻X，你個腦殘，你媽生你時頭先著地磕壞了是不是啊？！你，他，他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