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回話，這一刻、我的靈魂已經飄出了車外，劇烈的痛楚席捲了我的胸腔，下唇被咬得發白滲血，我卻渾然未覺，直到後邊的車子不停地狂按喇叭，我才回過神來。啟動車子箭一般地穿過十字路口，在巴士站停下，我下了車拔足狂奔，九洲百貨大樓前，那個提著兩大袋快餐飯盒的身影轉進了服裝一條街，我發力追上去，看清她走進了其中一間店舖才彎下腰大口地喘著氣。
一位女孩子猴急地把飯盒一個個地拿出來打開，哇地一聲驚呼了：「老闆娘，今天的午餐這麼豐富啊。」
「是啊，獎勵下你們兩個，早上表現不錯，繼續加油，營業額照這個勢頭的話……」程心單手摀住了嘴巴，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向站在門口的我。
『老闆娘？』我努力壓抑著滿腔的怒火，淡然地掃視著這間五六十平寬的品牌服裝店，兩個女店員狐疑地來回掃視著我和程心，欲言又止。
「南、南宮，你怎麼來了？」程心強笑著向我走來，那抹笑容僵硬得唇角都微微抽搐。
「路過。」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走，她呼喚著我的名字追出門來，站在走道中伸出了右手，最終抿緊雙唇默默地看著我的背影。
我的步履很大，腰挺得很直，鞋底敲擊在地面上的聲音在腦海中迴盪著，一步一灘血淚是什麼感覺，在這一刻、我已經明瞭，然而我的尊嚴支撐著我虛偽的表象，直到上了車，才軟軟地癱在駕駛座裡。
電話鈴聲不停地響著，似乎在為我的失落伴奏，啟動車子飆入了車道，十多分鐘後，我靜靜地站在程心舊居的房門前，靜靜地站著，好幾分鐘後終於伸出了發抖的手，按響了門玲。
我原以為自己已經準備好了，然而門鎖的轉動聲依然撕裂了我的心扉，以至於面對打開門的年青女子時，身體劇烈地顫慄著。
「請問，你找誰啊？」女子身穿著一套家居服，臉色有點不自然，估計是被我的神情嚇到了。
已經不需要詢問了，可是我總不能就這樣轉身離去，話說出口，我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是如此的嘶啞：「你好，這裡是程心家嗎？」
「噢，你問的應該是上一任的業主吧，這房子我們買下了快一個月了。」女子態度很好，面露微笑溫聲地回答我。
「謝謝你，打攪了。」我衝她點了點頭，轉身離去，身後響起了關門聲，聲音入耳時，我似乎聽見了自己心扉閉合的巨響，在同一時刻迴盪在腦海裡。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了車上的，我卻知道這一刻，我不適合開車，從副駕駛座上抓起了電話，撥給了小常，告訴他我無法赴約。
正在考慮著是否撥給百里蝶衣取消晚上的約定，電話鈴聲卻響了起來，小小地嚇了我一記：「喂，你好。」
「老公哦，人家想你了啦。」嬌滴滴的聲音透過耳朵直插我的腦際，密佈在我的天空中的烏雲從中裂開了一條大縫，雲層快速地向兩側移動，漸漸消散：「嗯、、、、你怎麼都不回答人家啊，我討厭死你了啦！」
「吃飯了麼？」聲音依然嘶啞，情緒卻不復剛才。
「你怎麼了，是不是感冒了？聲音怎麼這個樣子？」她沒有回答而是語調急促地問我，那一絲擔憂把我殘存的失落一掃而空，被人關心著的感覺，真好！
「我沒事，你吃飯了沒有，還沒吃的話就趕緊換衣服，我去接你。」
「噢，好哦，人家就是肚子餓了，所以才打個電話問問，我家老公是不是該履行下身為丈夫的責任呢？」
「哦，我對你得負擔什麼責任啊？」
「哼哼，養我就是你的責任，讓我吃飽飯是首要的一點，你別想逃避！」
「好好好，我這就回家接你，你趕緊換衣服吧。」
「嗯。」她叭了我一個聲吻，掛斷了電話。
我深呼一口氣，雙掌合拍了幾下臉，震了震精神，強忍住再看一眼百貨大樓的想法，開車離去。
去田歡家接了她，一路上她就像一隻快樂的小百靈，不時咯咯嬌笑著給我一個親吻，鬧得我差點無法開車，我卻沒有制止她的胡鬧，只是一直微笑著，不時回應她幾句，總算沒讓她演單口相聲。
「想好了去哪裡吃飯了嗎？都轉了二十分鐘了，你不是說肚子餓嗎？」我終於忍不住了，笑著問她。
「去美食一條街吧，好久沒去那裡吃東西了呢，還有，你最沒良心了啦，一次都沒陪人家去那裡吃過飯。」
美食一條街又稱情侶食街，她這麼一說，我還真有點不好意思了，笑著反問：「你這樣子能去嗎？不怕明天成了寡婦？」
「你胡說什麼啊？吐口水重新說過！」她小臉一沉，恨恨地瞪著我，見我按她說的做了，才笑嘻嘻地從手袋裡摸出一副大墨鏡戴上，又變戲法般地拿出一頂棒球帽，在我眼前晃了晃，小臉上滿是得意：「哼，人家都準備好了的，以為個個都和你一般笨嗎？」
「是啊，我最笨了，特別是失陷在你的溫柔裡這件事，真……」
「你還說？！你再說、我就和你拼了！」她氣呼呼地衝我揮了揮拳頭，把臉側向窗外不理我，過了不到一分鐘又轉過頭來可憐兮兮地看著我：「你後悔了嗎？」
「後悔？」我失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你胡思亂想些什麼啊，連開玩笑都聽不出來嗎？真是一隻小笨豬！」
「哼！」她拍開了我的手再度轉過頭去看窗外，不到三秒鐘又轉過頭來看我：「真的沒後悔嗎？」
「有病的才後悔呢！你再胡亂猜疑，我可要生氣了啊。」我假裝生氣地低聲吼了她一句，小傢伙滿臉欣喜地咯咯一笑，把小腦袋枕在我的肩膀上，嬌滴滴地說：「諒你也不敢，我不管，反正你後悔了也沒用，你就是得養我一輩子，人家賴定你了！知道了沒有？」
「知道了知道了，我養你一輩子，六十歲前不讓你吃飽，滿意了嗎？」
「嗯、、、、啊？哼！你敢？」
總算到達美食一條街，這頓飯吃完，我回到公司就得快下班了，偷偷地瞄了眼電話，快兩點了都。田歡興致很高，環著我手臂一路蹦蹦跳跳，時不時扁著嘴嫌我走得慢，我被她所感染，笑容一直掛在臉上。從東入口進去卻還得走過大半條街才能到達目的地，因為她想去的烤肉店在西側，離烤肉店還有五六米時我收住了腳步，笑容僵在了臉上。
一對小美女一左一右環著一位中年婦女從烤肉店走了出來，往西入口走去，右側的那個美女無意中轉頭看見了我，呆了一呆，站定不走了，另兩人也隨即收住了腳步側頭看著她。我心中暗叫一聲苦也，把田歡往身前一拉，轉身彎下腰假裝綁鞋帶，突然間眼角一跳，遲疑著抬頭一看，小妖精正站在十米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