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漸暗,兩人的面孔在昏暗的燭光中漸漸模糊,漸漸朦朧,只是此情此景卻如此熟悉,不知是哪一世也曾這樣無望而無奈的對望過,一時間兩人都有些愣怔,不敢錯開眼,生怕錯開了就是滄海桑田的變幻,再也想不起。
最後一滴燭淚滴盡,燭光緩緩熄滅,俊逸如峰的身影漸漸被黑暗吞沒,清麗如蘭的面容亦要被黑暗吞噬,鳳目在剎那間驚懼,霧眸亦在霎時間驚恐,熟悉的痛苦瞬時侵佔了兩顆孤獨跳動著心臟,揪扯出了相同的痛楚,曾在不知名的時空中一起品嚐過的,這樣驟然失去、驟然離散的恐懼與痛!
「南歌!」
「皇甫蘭玦——」
一聲清婉的呼喚,藩籬終於被打破,伸手不見五指的大殿裡有溫馨而靜謐的呼吸聲在靜靜響起,沒有恐懼,沒有寒冷,也沒有距離,只有兩顆心在各自的胸膛中同聲同步的跳動著,隔得很遠卻離得很近……
端然跪在蒲團上,可以感覺得到列祖列宗的魂魄就在周圍環繞,但皇甫蘭玦卻坦然而無畏的笑了,因為看見了,在燭光熄滅的一剎那,她噙著淚彎著唇向自己露出了微微一笑……
緊緊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歐南歌深深舒出了一口氣,卻釋然而淡定的笑了,因為看見了,在燭光熄滅的一剎那,他明淨而高貴的鳳目憂鬱褪盡,溫柔而溫暖的衝自己微微一笑……
「南歌!」清朗的語聲在大殿中響起,溫和如風,「睡一會兒吧!記得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再傷心了!」
「好!」放心的合上了眼,儘管覺得他話語中帶著些隱憂,但不願多想,就讓自己逃避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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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睜開了眼,看到的卻不是承嗣堂莊嚴華貴的頂繪,而是雕著四季鮮花的精美床繪。歐南歌猛的一驚坐起了身,卻聽見清兒欣喜的聲音在耳旁響起:「王妃,您醒了?!」
愕然一怔,一陣神思飄渺,自己明明是靠坐在承嗣堂的牆上打了個盹,卻為何醒來後睡在床上?伸手摸了摸雙膝,有清晰的隱痛傳來,身上還留著淡淡的檀香,這麼說——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南歌,你醒啦?」溫柔的女聲倏然響起,歐南歌愣愣的一回頭,是德妃笑容滿面的看著自己:「你這個孩子平日裡看著還好,卻原來身子骨兒也不結實。昨兒個早上去承嗣堂接你時才發現你暈倒了,還真是嚇壞人了!現在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餓不餓?頭還暈不暈?」
「……是哪裡不舒服?是餓了,冷了,還是頭暈?」熟悉的話語又在耳旁似真似幻的響起,歐南歌微微一笑,心卻沉了下去,「母妃,臣媳很好,請不要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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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一夜,自己居然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坐在床上,看著德妃一樣一樣的往頭上插著珠寶玉釧,又換上了一身鮮艷喜慶的宮裝,回過頭來衝自己微微一笑,滿面慈愛的道:「南歌,母妃先去慈安宮給太后她老人家請安,你再休息一會,等母妃回來和你一起吃飯啊!」
「好!」欣然一應,歐南歌揚起了一臉溫婉的笑容目送著德妃出了門,卻不由黯然一歎,她們有事瞞著自己。
「清兒,幫我梳洗一下吧,我想去御花園逛逛!」
「王妃!」心中猛地一顫,清兒勉強笑著轉過了身道:「外面風還挺大的,咱們還是別出去了吧!您身子又不大好——」
「有什麼不大好的!」莞爾一笑下地穿鞋,歐南歌長舒了一口氣道:「再在這裡悶著,我才真會給悶出病來呢!」
不理會清兒的推三阻四,梳洗完畢一身清爽的歐南歌默默走在了去往御花園的路上。
一陣清風拂過,送來幾朵無依飄舞著絨毛,是柳絮。
立在樹下,信手捻來,忍不住微微一笑想起了探春賦的《柳絮詞》,「空掛纖纖縷,徒垂絡絡絲,也難綰系也難羈,一任東西南北各分離。」
「五嫂!」一聲哽咽的呼喚,歐南歌詫異的回頭,卻發現是大公主榮慶淚眼婆娑的望著自己,「五嫂——」
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榮慶紅著雙眼猛地撲了過來抱著歐南歌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咱們以後可真是『一任東西南北各分離』了,我、我要去北地了!」
「榮慶!」抬手怔怔的摟住了哽咽難塞的大公主,歐南歌霎時愣在了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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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壺清茶,幾樣細點,擺在小石桌上可誰都無心去動。
看著哭的雙目紅腫的榮慶,歐南歌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為何這裡所有的人都身不由己?自己是,榮慶是,淑妃是,他也是,只怕連那個不得不將女兒遠嫁的皇上也是!所有的一切都被政治參雜成了複雜的糾葛,愛得不單純,恨得不徹底,走得不甘心,留得不願意。
一聲歎息,歐南歌強自打起了精神道:「榮慶別哭了,其實北地並不像你想像的那麼荒蕪,而北地的人也不像你說的那麼荒蠻無禮。只說你要嫁的小王子吐朗日吧!你也知道五嫂曾跟他一起參加過斗春會,若不是他沒猜中素心姑娘的謎底,指不定今年的春魁就是他了!」
臉上倏而浮起一抹薄薄的暈紅,趁著玉白晶瑩的肌膚美得像霞光映雪,榮慶羞怯的低下了頭道:「小王子年少英雄,榮慶倒不是說他怎樣。」
忍不住揚起了嘴角,歐南歌抬頭望向了遠方,輕聲道:「其實走不見得壞,留不見得好,每個人的未來都是未知數,但有機會離開天元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又有什麼不好呢?如果想家了就讓你的吐朗日王子帶你回來看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