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好些了嗎?」和風般的語聲柔柔響起,讓剛剛止住了笑的歐南歌不覺一怔,呆呆望向了一臉溫文笑意的皇甫蘭玦:「怎麼,原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心情不好,而且是很不好嗎?」
猛的轉過了頭,歐南歌驀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不能再面對他的笑臉,更不能再面對他的眼,否則自己那顆曾被傷的千瘡百孔的心就會完全暴露在他睿智清明的眼前,被徹底看透,無所遁形,那是自己不能夠忍受的,因為那是自己粉飾堅強的最後一道屏障。
一聲輕歎,卻彷彿歎進了自己的心裡,讓歐南歌簡直以為他是在為自己而憂傷歎息著。
「那也是你期望的嗎?」
如風般徐緩的聲音幽幽響起,傳入耳中卻那麼沉重,重的像突然在心底掛了一個千斤重的秤砣,墜的心好疼。
望著前方繡滿了流雲福字的寶藍色宮緞車簾,歐南歌明知道太子殿下問的是什麼,卻依然可恥的想逃避,「殿下說的是什麼?」
又是一聲輕輕的歎息,皇甫蘭玦緩緩念道:「一生,一世,一雙人!」
「呵呵,怎麼可能?!」斷然開口截斷了太子的話語,歐南歌故作不屑的一笑道:「那只不過是還未嫁人的無知少女心中癡想罷了,我怎麼還會那麼傻?」
鳳目黯淡,皇甫蘭玦痛心的望著故作堅強的歐南歌,明知道不該問,卻偏偏又忍不住問了。但現在看到她幾經掩飾卻仍然流露出的受傷與脆弱,真不知道那一問到底是折磨了誰,她抑或是自己?
「南歌!」捏緊了雙拳,皇甫蘭玦歎息著道:「對不起——」
「殿下!」清冷的聲音倏然響起,沒有責怪,更沒有憤怒,有的只是平靜的淡漠,平靜的讓皇甫蘭玦都不禁愕然一怔,「我沒有那麼幸運,所以也沒有那種希望!」
轉頭望向了皇甫蘭玦,他眼中的歉意與憂鬱終是讓自己有些不忍,歐南歌輕輕一笑道:「我知道有一位很優秀的男子,他的才華橫溢與人品出眾皆為世人所讚歎,但他亦是一個癡情人,一生只戀著他的表妹。但他的表妹也是進宮作了皇妃,所以他一直都鬱鬱寡歡,難以忘情。家中給他另娶了賢妻,品性溫良,才貌雙全,但他的心、他的眼一直都放在別人身上所以看不到自己妻子的好。直到有一天他的髮妻突然去世了,他才猛然意識到,原來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妻子是多麼的好,對自己又是多麼的重要,但此時才幡然醒悟又有何用呢?人已死,情難滅,終是生死兩茫茫了。」
「南歌!」輕喚一聲,卻不知該說些什麼,皇甫蘭玦只是怔怔的望著將自己藏在了完美笑臉下的歐南歌,懊惱的蹙緊了眉。每次都是這樣,明明心裡有好多話想對她說,但又不知該如何說起。
「或許,我們想要的東西其實一直都在身邊,只不過是沒有注意到而已。」轉過了頭望向車窗外,歐南歌深吸了一口氣故作輕快的道:「你知道我最喜歡他的哪首詞嗎?是一闋他寫來悼念亡妻的《浣溪沙》:『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一室沉寂,唯有車輪在地上滾過發出轆轆的聲音,像碾過人的心,一圈又一圈單調的痛。
「如果得不到『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幸福,最起碼還可以退而求其次,求得一種『當時只道是尋常』的淡淡溫暖。我早就已經學會了,不要去奢求太多,只要能平靜且坦然的接受現實就好,那樣或許還會更快樂些!」
轉過頭,歐南歌笑吟吟的望向了皇甫蘭玦,清麗的面容上是一抹堅強,一抹充滿了矛盾的,為了掩飾絕望心傷而強迫自己故意呈現出的淡漠堅強,卻令人更為心痛。
驀地別開了眼,皇甫蘭玦攥緊的雙手忽而發出了幾聲辟啪作響的關節爆裂聲。
這就是她的決定嗎?守護一份退而求其次的幸福,不奢求,只接受,究竟是無慾得安,還是委曲求全,只怕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了。
馬車忽而一停,陽侍衛低沉的語聲從車外傳來,提醒著二人已經到了。
時間,真的過得很快!
轉頭,皇甫蘭玦默默無言的看著她立起了身準備下車,只是這一去,恐怕再也沒有機會像今天這樣,可以肆無忌憚的望著她,可以千方百計的逗她笑,可以正大光明的陪在她身邊,哪怕就是如此無能為力的,陪她坐一坐也好。
「南歌,」優雅的唇角輕輕牽起,高貴的鳳目盈滿真誠,儘管心很痛,但還是希望她能獲得想要得到的幸福,即使是退而求其次的幸福,「你一定會幸福的,我相信五皇弟他——會懂得珍惜的!」
「呵~~~」身形猛的一頓,歐南歌輕嘲的一笑卻並沒有回頭,只是感激的點了點頭道:「或許吧!其實殿下也很幸福,太子妃和我姐姐很值得殿下珍惜!」
話音落卻忍不住回頭一望,歐南歌望著那張如春日暖山般高貴清逸的笑臉,忽然很想記住他這樣的笑,能平定心神,更能給人以溫暖和勇氣。
「南大哥,你不覺我們總是交淺言深嗎?」唇角一揚,歐南歌哈哈一笑輕快的跳下了車,擺擺手道:「殿下,今日多謝了!只是南小弟要回家關緊閉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三個月後咱們有緣再見吧!」
「哈哈……」舒朗的笑聲霎時響起,在春光明媚的街道上靜靜迴響。
目送著那道輕靈如雪的白色身影翩然消失在了高大厚重的紅漆大門中,卻忍不住抬眼望向了門楣上那副灼痛人心的御賜匾額——瑞王府。
笑容終於逝而不見,背轉了身,皇甫蘭玦聽到身後有瑞王府的家僕向自己請安問禮,卻只是無心無緒的擺了擺手邁步上車,竟不敢回頭再看一眼——看那副象徵著無上皇權的匾額將她與自己,狠狠釘在了兩個世界裡,永遠,也不可能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