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六,曉鳳出嫁。曉雪提前兩天請假回到家裡。家裡冷清清的,曉雪還以為曉斌寫信時說錯日期了,放下行禮問母親:「媽,鳳不是二十六結婚嗎,你們怎麼沒有準備呀?」
母親坐在炕上納著鞋底若無其事地說:「準備什麼?二十六那天,車來,接上走就行了。」
曉雪搓了搓臉,用指頭勾了勾眉說:「媽,鳳是最小的一個,應該請客代禮,送送才對,人生只有這麼一次,咱們這樣,會給鳳留下遺憾的。」
「留什麼遺憾?她給這個家立下什麼功勞了?」母親瞪了曉雪一眼,很不高興地納著鞋底。
這使曉雪想起了自己結婚,母親也是沒有請客送禮,後來,村上好事者都說曉雪象寡婦結婚似的,連個吹鼓手都沒有。說真的,對曉雪來說,真是一生的遺憾,都是兒女,父母親就是太偏心了,曉梅結婚那會,殺了一頭豬,請人蒸了好幾天的饃饃,請了兩個廚子,在搭的棚子裡做了兩天時間。曉鋒結婚也是一樣,請人大幹了好幾天。可是到自己與曉鳳跟前,就什麼動靜都沒有了。曉雪就暗暗替曉鳳難過。曉鳳還小,才十九歲,曉雪一直想不通,母親為什麼要急匆匆把曉鳳嫁出去,母親的老思想是永遠改不掉,比曉鳳大三歲的二弟還沒有結婚,就把曉鳳先嫁出去。曉雪想著,心裡對母親很是失望。曉雪依稀覺得,曉鳳的出嫁也是個悲劇,婚姻也不會太長久。曉鳳太小了,聽說那個男的比曉鳳大七八歲,家雖說在縣城,但很勢利。
晚上,曉雪與曉鳳同居一室。雪試探地問了曉鳳,曉鳳似乎也有很多無奈,也是和母親實在說不到一起了,才決定用出嫁改變自己。曉雪聽著曉鳳的講述,淚水濕了枕巾。曉雪真不忍心眼睜睜看著曉鳳就這樣嫁給自己沒有把握的人,可是結婚的日子已經臨近了,再說曉鳳與男方訂親後,一直住在男方家,曉雪心裡雖說有很強的預感,還能說什麼?曉雪只乞求老天能長眼,曉鳳不要走自己的路。
二十五,父親騎車子在縣上買了點菜,曉雪幫母親蒸了一鍋子饃饃。
曉雪整一天,都是含淚做著事。曉鳳到底是她打小帶大的,她對曉鳳那份感情比任何一個姊妹都深。曉鳳還小,好像什麼都不想,只要嫁出去,離開母親的叨嘮就行了。
二十六,來了曉鳳幾個同學和村上要好的玩伴,看著曉鳳以那樣的場面結婚,心裡都不好受,婚車臨走時,曉鳳一直呲著嘴笑。但曉鳳的笑,像刀子一樣刺著曉雪的心,難過地看著遠去的婚車,忍不住哭出了聲。
曉鳳這一走母親才感覺到了什麼,一幅悵惘若失的樣子,畢竟曉鳳是最小的啊!其實母親也很後悔把曉鳳就那樣嫁了出去。可是母親也有好多無奈,曉鳳是一個很外向的女孩子,太貪玩,村上說什麼話的人都有。母親不想聽別人的閒話,便托人說媒,曉鳳一生氣,便自己找了一個縣百貨公司的,全家人都吃的是商品糧,聽說真的好勢利,特別是曉鳳那個在縣捲煙廠當會計的大姑子,左一個農村的,右一個農村的,語氣裡滿是鄙夷。曉雪真不知道曉鳳和這樣一家人怎麼生活。
曉鳳走後的第三天,曉雪洗著曉鳳出嫁時換下的衣服,忍不住的淚水嘩啦啦往下流。總覺得曉鳳還沒有長大,怎麼去給人家當媳婦。
除夕夜,曉雪與母親哭的連餃子都沒有吃,只盼著初二曉鳳與她的新郎官拜年來,好好敘敘舊。
漫長的初一過去了,初二,天氣特好,曉雪忙忙收拾好家裡,站在門外看著大路上駛過的每一輛摩托車,希望曉鳳能笑著從車上下來。曉雪站在門外,一直盼到中午,他們才騎車出現在曉雪的眼前。見了新郎官,大吃一驚。曉雪真沒有想到可愛漂亮的曉鳳竟找了個小老頭,一套藍色西服讓人總感覺像是穿的別人的,褲子長長的拖拉在腳下,已沾滿了土,全臉鬍子黑呼呼的,與花一樣的曉鳳站在一起真是觸目驚心。曉雪嘴裡應付打著招呼,心裡就像貓抓一樣難受。曉雪做夢都沒有想到曉鳳怎麼會找了個這樣的人?就算曉鳳小,不懂事,母親與曉梅也該攔住啊,怎麼忍心把曉鳳送給這樣的人呢?
做午飯時,曉雪小聲跟母親說:「媽,你怎麼能把曉鳳嫁給這樣的人?」
「人家一心看上,我有什麼辦法?」母親不高興的嘟囔著。
快開席時,曉梅一家四口來了。幾年不見,曉梅也老了許多,姐夫還是那個德性,見了曉雪還是賊心不死。曉雪懶得與他說話。
吃完飯,幾個男人搓起了麻將,曉雪總算有機會與曉鳳聊一會了,但又不知從何與曉鳳談起。兩個人東拉西扯,閒聊了好多,才扯到正題上,曉鳳卻口口聲聲說他心好,對她很好。曉雪心想:「當然對你好了,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他要是還不知足,也還叫人嗎?」曉鳳一直很得意自己跳了「農門」全家都吃的是商品糧,曉雪聽著曉鳳的話,覺得曉鳳真是傻的可愛,都九十年代了,誰還找對象談這些,商品不商品,都是市場經濟,不管吃什麼,只要有錢就可以了,又不是計劃經濟時代,吃什麼都憑票。曉雪真不知道是自己在城裡混了幾年見世面多了,還是曉鳳窩在家裡,沒有成長起來,曉鳳說的每一句話,曉雪都捂在心口裡掉淚。
初四吃完飯,曉鳳隨著新郎官小陳回家了,曉雪依然沉浸於對曉鳳的痛苦之中。曉鳳嫁給小陳那樣的人,真算是毀了。
曉梅的家與小陳的家不遠,曉梅一直羨慕著小陳家住著小別墅,家裡很有錢,說小陳的哥哥在縣城開著歌舞廳與遊戲室,一天賺好多錢。曉雪聽著曉梅的話,心裡很憤怒:小陳的哥哥掙再多的錢,小陳給他哥哥打工,一個月只有一千元工資。一千元,三口之家生活起來也夠緊張。
曉雪與曉梅就吵了起來。
曉梅自然還是瞧不起曉雪的。她的話,又勾起了曉雪對那瓶「霞飛」的回憶。曉雪實在是忍受不了曉梅的話,又看著姐夫那雙色眼,噁心透了,說:「一馬走出頭才叫幸運,你目前的安逸說明不了什麼?」
「哼,就你那個命,在城裡再拚搏也是個農村人,永遠不會成為城裡人,現在都二十多歲了,再晃蕩兩年,三十就過了,誰還會要你這個老寡婦,給城裡人倒找錢也不會要你,農村人也不會要你,你娃還在我跟前得意什麼?」曉梅洋洋得意地說著笑了起來。
母親生氣地瞪了瞪曉梅,又瞪了眼曉雪說:「你離婚都幾年了,幹嘛不趁年輕找一個,老這麼晃蕩咋辦?人家小田與你離婚三個月就結婚了,現在孩子都幾歲了,你還沒有找上,再不找,臊的還能混下去?你沒聽村上人怎麼議論你?你不害臊,我還臊的慌……」
曉雪聽著母親的話氣得眼淚流了出來,可事實如此也不好說什麼,只想著過完年立馬就走,隨她們愛說什麼就說什麼去,自己再也聽不到、也不想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