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大廈是A城最為知名的名流會所。隱蔽在半山的叢林裡,姿態低調,卻是舉城聞名的奢華。
酒宴的設計師在樹梢上綁著紫色的水晶燈,賀禮的賓客只要順著燈光夾道走,自然會被引領到半山的宴會會場。
何若來的很早,天微微黑,城市的夜晚,霓虹閃爍,在熱鬧之前,保持著它古樸自然的靜謐。
何若穿著紫色的露背V領長裙,盤著清爽的髮髻,坐在酒宴前面的長椅上,旁邊工作人員來往穿梭。何若點燃了一根煙,有些姿態滄桑地坐著。
忽然人群開始密密地從山下走了上來。開始是三五成群,後來是一堆一堆,都是極盡奢華的裝扮,名流政客雲集。何若看了看手錶,在細微的紫色水晶光下,看到指針指向八點一刻。
時間到了。
何若站起來,掃了掃裙擺,姿態萬芳地,迎著明亮的燈光和觥籌交錯的名流貴胄走進了大廳。
燈光璀璨地有些耀眼。她微微瞇了眼睛。
再睜開眼的時候,就看到了莫言。
一身黑色的燕尾服,在眾人環繞中帶著些孤高自傲的味道。脊背挺得筆直,側臉英俊地不似凡人,一副英國紳士派頭,像是一個在眾人仰視中獨唱的王子。眼鋒越發凌厲,讓人不敢直視。一陣風吹來,衣擺隨風而起,輕輕翻捲,平添了幾分蕭瑟的味道。
樹杈狀的水晶大吊燈下,他神色懨懨地舉杯,一飲而盡,然後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裡,走向東邊的陽台。
白色窗簾隨風而起。他站在陽台上的背影頎長,優雅,而孤獨。
四年後的相逢,她沒覺得他的相貌驚人地轉變,只是覺得在哪裡見過。電梯裡的重逢,他全副武裝,從頭黑到腳,她沒認出他來。這一刻,她看到他穿著他一貫喜歡的黑色西裝,一半深沉,一半清朗。
她死也忘不了他的這副身板,她一眼就認出了他。
其實不管他是更英俊了,還是更蒼老了,他都是她的哥哥。從來沒有改變。
何若舉起手中酒杯,一飲而盡,目光緊緊盯著陽台上那落寞的身影,走了過去。
莫言哥,我來了。
忽然,一隻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一個低沉的男人聲音在她耳邊說:「何若!你不能過去。你想害死他麼?」
「你什麼意思?」何若轉過頭來,恰看到跟莫言長的分外相似的男人正低著頭看著她:「什麼意思啊,二叔?我男人在那邊孤零零地站著,你不讓我過去陪他?」
何若有點生氣,用力掙脫他的手:「我要去。」
莫祁擺了擺手,走過來幾個黑衣大漢,一人拽著何若的胳膊,把她拉出了宴會大廳,推進一個小包間。
莫祁跟了過去,何若被按在沙發上不能動彈。她滿心的委屈,頭髮因為掙扎而散亂不堪。「你們莫家真是黑社會。」
她眼睛直直地盯著莫祁:「二叔!憑什麼不讓我見他。已經封鎖了他四年的消息,現在他回來了,為什麼不讓我見他。我惹到你們莫家了麼?為什麼要讓我跟他分開這麼多年?為什麼讓我現在依舊不能跟他見面?」
何若臉色蒼白,頭髮凌亂,清涼的眼睛裡都是悲哀,聲音已經哽咽:「我要一個理由!!」
「他失憶了。」莫祁不耐煩地解釋著:「看在你上背我出酒吧的份上,我鄭重地警告你。否則以他現在的脾氣,你過去跟他相認,就是自取其辱。」
「我不怕。」何若神色決絕:「放開我,讓我找他。我有很多話跟他說。就算他記不得我了,我也要告訴他我等了他這麼多年,我都等老了。」
「不止那麼簡單。你知道老爺子為什麼,把莫言在英國和美國治療的情況封鎖麼?」
何若搖了搖頭,心裡突突地跳動,難道他們不讓她見莫言還別有隱情?
「他最愛我了。」何若忽然變得脆弱的像個小孩:「他最愛我了,他不可能忘掉我。你們不讓我見他,就是為了不讓他想起我。我沒有做錯什麼。你們太壞了。你們會受到天譴的。」
莫祁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老爺子不想把莫言的消息傳給你,是怕你跑去刺激他。他是因為你而受到的車禍。所以你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刺激,他出車禍留有後遺症,神經中樞有一個結。只要想起過去的事情,那個結就會爆裂開。他會發瘋,會頭痛,會眼盲,說不定還會死。如果你不想讓他再次犯病,就離他遠點,別企圖勾起他對你的回憶。就算你氣不過,就算你滿心的怨氣,那也沒有辦法!!」
何若蜷縮在沙發上,嗚嗚地哭了起來,只覺得這天,要塌了。很久遠的記憶湧來,她終於知道為什麼,除夕那天,莫言明明色盲症好了,可是吵架分手後他突然就舊病復發。從此遠赴國外,一去不返。
原來,他對她十六歲做出的事情是他心裡最大的痛,他因此出了車禍,也因此烙下了心結。當她重新提起這件事,指責他埋怨他對她的強暴。他就開始自責起來,然後舊病復發。
像是生了一場大病,她臉色蒼白的就像是一張紙,臉側淡藍的脈路都清晰可見。眼球上也都是紅血絲。
過了很久很久,她神色茫然地抓起包包,打開門走了出去。
黑衣的保鏢看著坐在沙發一端的莫祁,請示他:「追麼?如果她去找孫少爺豈不是……」
莫祁搖搖頭:「不用追。讓她走吧。她心裡有數。」
氣勢洶洶,滿懷希望地來,卻只能灰溜溜地,滿含悲傷地走。
何若不服。
走進大廳,觥籌交錯的人群依舊言笑晏晏。她神情呆滯地走到陽台旁邊,藏在白色的窗簾後,悄悄地看著那個站在陽台上,孤獨寂寞的身影。
一個人靜靜地平復心緒。
可是這心緒該怎麼平復啊……
不是別人阻撓他們。而是老天都不幫他們。難道她真的不能在他面前出現,否則就會刺激他,讓他犯病?
忽然,一個酒紅色裙子的女孩走進了陽台。「莫言哥哥,好久不見………」不知道是哪家的名媛,在外面看了莫言好半天,鼓起勇氣來表白。
何若唇角苦澀地笑了。他是她的男人,她在此刻應該去捉姦。
可是,她不能在他眼前出現告訴他她們是怎樣愛過。
她只能遠遠地站在他旁邊,眼睜睜地看著他投入別的女人懷抱!?
難道只有這樣,只有遠遠地離開他,才叫愛他,才叫成全?
老天,你怎麼這麼殘忍!!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要這麼對待我!!
何若想跑到窗子前,悲憤地對著窗外大吼。然而巨大的悲痛混著委屈襲過來,身子一趔趄,她終究是悄無聲息地暈倒在地上。
白色的窗簾遮住了她的身子,沒有人看得見,一個女人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