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生平未見如此星變,好不驚心,身化一道銀光,融入那天幕之中。赤瀾縱眼神一凝,緊緊盯住摩碣背影,目中竟透出一股凌厲之色,直到雲姬在一旁握住他手,目光才稍緩。
一直專注控星的凰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小摩碣站在身旁怔怔地望著天幕,不由轉身將他抱起,用手摀住他的眼睛,安慰道:「碣,不怕,咱們不去看它!」言下不僅沒有責怪摩碣干擾星象,反倒怕他受到驚嚇。
摩碣已過了讓人抱的年齡,此刻被凰抱在懷裡,倒有些害羞起來。直到那響聲漸漸止住,凰才讓摩碣去看,只見天幕斂聚成一團白芒落在地上,化出大祭司的身形。大祭司身上多了一件星衍幻袍,面色蒼白了許多,與赤瀾縱對望一眼,密語道:「小魔子身上——逆天之氣!」
赤瀾縱眉頭一皺,看了摩碣一眼,怒道:「先前有個逆靈之氣的老五,現在他又這樣!那對我王室應驗的千古詛咒,這該是最後一個吧!」言罷大袖一擺,拉著雲姬便向外走。
「媽……」摩碣見父王面有怒色,母親也一言不發要離去,一臉無辜地叫道。
雲姬停住腳步,內心似乎在掙扎著什麼,背影不住微微顫抖,好一會兒才轉過身來,神色已變得平穩而莊嚴,道:「碣,咱魔族子弟個個都是好樣的,你好好跟大祭司學習本領,莫要辱沒了魔族威名。將來如何,可全看你自己了!」
「嗯!」摩碣用力地點點頭。
第二日清晨,摩碣第一次離開雲姬,雖然有凰照料,卻仍是睡不習慣,早早地便醒來了。不料大祭司起得更早,凰與摩碣剛吃過早飯,大祭司便要帶他們去城側的瞻星崖。
出得王城,沿西下行好一段時間,終於來至瞻星崖半山腰。山腰下方保持山體原貌,其上始有石階直達崖頂,共有九千餘級,多半隱在紫霞之後。摩碣仰目而視,但見紫霞橫鎖處聳立著一座巨大石碑,只露出一半,長寬怕不各有數十米,如此相隔甚遠,也能看得清楚。石碑上好似只刻著一個赤色大字,筆觸勾連蜿轉,似收實放,行走無忌,雖只能看到一半,讓人覺其意境直衝山體之外。
摩碣不識,便問偃離朔這是何字。偃離朔不答,反而先問凰。凰看了半天,搖頭道:「我看這不像是字,倒像是誰隨便畫上去的,要不然就是符咒一類的東西。」
「不錯,」偃離朔讚許道,「這是立族之初,魔天君受那天刑之後化作紫星開闢山城,行至此碑隨興所畫數筆,非字非符,卻將他一生修為盡含其中。什麼時候你們領悟了碑中意境,修為便登峰了!」
摩碣聽了,又使勁去看,自然還是不懂,只覺看著它感覺極是舒暢。心想魔天君何等厲害,這幾筆卻不帶絲毫霸氣,真是奇怪。
忽聽偃離朔道:「咱們到崖頂去看看吧!」
「啊?」摩碣瞪大眼睛,望著那茫茫紫霞已是極其高遠,崖頂更在其上,此刻沒有風翼乘騎,真不知該如何上去。想到小時凰常常招些蝶鳥魚蟲逗自己玩,知她頗有馴獸之能,便央求道:「凰,你叫只大鳥來馱我們上去吧!」
凰搖搖頭,道:「這麼高,附近可沒什麼飛禽能送我們上去。」
摩碣嘟著嘴道:「它能飛多高就帶我們飛多高,剩下的我們再自己慢慢爬。」
「不用,師父肯定有辦法!」
「咦?」摩碣滿眼期待地看著大祭司,真不知他到底有何妙法。
偃離朔心道:「小魔子生性頑劣,若不展現我族術法之大玄妙,恐不能服他。」轉念又想,「畢竟還是孩子,還須好玩些才是。」恰逢一陣微風吹過,點點星簇花自山間飄落下來,偃離朔心念一動,那花瓣便聚攏成一股飛瀑直下,將摩碣淹在裡面。
「唔!」摩碣週身花瓣如織,翻舞連連,一時眼、耳、口、鼻之間儘是飛花,彷彿全身都要與之同化,不由心弛神飛,正自漫遊虛空,眼前卻又豁然一亮,花瓣散落一地。摩碣尚不明所以,便覺冷風醒腦,回過神來,不由大吃一驚,只見藍穹擦頂,四野風攪霞動,只與身齊,一座宏偉祭台自雲氣中露出一角,橫在面前。回首望,九千級迂迴山道,盡在腳下,方纔所見的巨大石碑,此刻已成模糊小點——只這一會兒工夫,竟已置身崖頂!再看左右,大祭司與凰也在身旁。
「教我教我!」摩碣心服口服,搖著大祭司的幻袍嚷著。
「好,好!」見摩碣興趣盎然,大祭司的眼睛瞇成一道縫,拉著他的手道:「跟我來!」說罷引著兩人來到祭台之上,指著山下面道:「看!」
摩碣順著大祭司所指,見面前霧茫茫一片,哪裡有什麼可看?忽覺大祭司的手撫在自己腦後,一股熱流曖洋洋地匯入雙眼,登時自己的視線發生了奇妙的變化,竟透過那層雲霞,將所有腳下之物,看得真真切切。
朝陽漸盛,一日之始,摩碣放眼四望,但見燦爛的紫色花樹在崖下鋪滿,點點露珠星閃間,幾隻野獸跳出;冥海碧波,時有歡鯊魚躍,長鯨吸水,幾隻雲翼鳥穿梭雲間,卻被一隻斑雕衝散,萬物生靈,盡皆活躍起來,真是覽不盡的天地造化!
摩碣看得心生讚歎,耳邊響起大祭司的聲音:「大千萬物,均以一種神秘氣息彼此相聯,是以花始有開謝,月始有落升,滄海歸流,朝雲暮雨,乃至四季變更,萬物循環不休。萬般術法,卻是以捕捉萬物間這絲隱秘氣息為本,或通其理,便能掌控自然,幻化出各種精玄妙法。極至處,化生風雨,制電引雷,舉手間可決生滅。是以各族修術之士,窮一生之力,只為通悟自然,也就是所謂的天道。這層術法總綱,你可明白?」
「嗯!」摩碣一顆心彷彿融入了天地間,道:「這不是說,萬物中有我,而我與萬物之間也有那絲氣息相連,若我通曉了天道自然,便可掌控萬物?」
「不錯!」大祭司撤了術法,又道,「可是天循之理,古來能夠通悟的不過寥寥數幾,甚至絕無一人。大多數人雖只能窺其一斑,卻已受用無窮。但若為一已之私慾,妄以片面之術強逆天循之理,反遭天譴!」
「天譴?」摩碣抬頭望著天空道,「就是老天懲罰你嗎?」
「不對不對!」凰突然指著頭頂道,「天可不在上面!」
「不在上面?那在哪裡?」摩碣聽得糊塗,欲問個明白,卻聽大祭司道:「這個日後你會漸漸明白的。」
「喔,那有誰遭過天譴呢?」
「就如創族之祖魔天君,世人皆以為他受九天玄雷之刑是因造幾十萬殺孽,卻不知各族混戰,殺債難免,他受天譴的真正原因,卻是那大悖天道的修羅魔陣!所以在我授你本族秘法之前,有一條須終生牢記……」偃離朔注視著摩碣那雙似懂非懂的眼睛,一字字地道:「無論你日後如何,切莫行逆天之事!」
「噢!被雷劈可不好玩。」摩碣吐吐舌頭,「不過像魔天君那樣的大人物才會引發天譴,可見天譴也不是一般人都能有的。」
偃離朔昨日見他身懷逆天之氣,此生難免惹來大禍,是以特別強調要恪守天道。天譴遺毒無窮,又豈止是雷劈而已?魔天君之事,牽涉到魔族一樁巨秘,不便具體解釋。此刻聽他將天譴說得如此輕淡,心下不免一陣擔憂。
又聽摩碣問道:「現在可以教我一下子就能上來的術法了嗎?」
「修術道路艱辛,不是一下就能學成的,要想達到方纔那種境界,得多下功夫,勤做功課才行!」
「功課?」摩碣道,「聽媽說以前殤瞬的功課是每天到海上練習斬退巨浪,姐姐給自己的功課就是找人打架,那我的功課是什麼?」
「在我親自授你秘法之前,你只需做一樣功課。」偃離朔朝摩碣眨眨眼,道:「就是讓凰帶你天南海北到處去玩,接觸自然,間或讓她教你一些基本的術法。」
摩碣本以為會被指派一些艱苦的功課,不想大祭司竟讓自己放心玩耍,這正好對了自己的脾性,不由大喜過望,高興得一下子撲到凰的懷裡。凰笑道:「你以後可要乖喲!敢不聽話,要打屁股的!」
偃離朔見兩人如此開心,心下卻是苦笑:凰是千萬年才能一遇的天人,讓她著帶摩碣,是希望以她的天性將摩碣潛移默化,這樣不僅有利於摩碣融通天道,更可規勸他日後少行逆天之事。只是小魔子身上一股逆天之氣,真不知日後會牽出什麼大亂,教給他至強本領,究竟該是不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