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華夜未央 Chapter 04 (42)
    那是在新街區中心的一家醫院,在夜色裡渙散著血色的蒼白,恐慌像夜風般張牙舞爪著,叫囂。

    七喜去了前台詢問,我卻已經不能平靜地等待,拔開腳步開始朝醫院的樓道走去,涼玉隨即跟了上來,「未央。」

    「我要找曼汐,我要找曼汐!」我推搡開他。

    「曼汐……」我像是夢魘般叫著她的名字,一個一個房間走過,一個一個地找,但推開房門卻都找不到她,「曼汐你在哪!」

    「未央,你冷靜一點。」他擒住我雙臂。

    「我冷靜不了,我一想到曼汐她有事,我就平靜不了。」豆大的眼淚顆顆落下,我如受傷小獸般朝他嘶吼,「你知道麼,曼汐不能有事,她不能有事,她懷孕了……」

    涼玉微微震驚,似乎是覺得安慰忽然沒有了什麼重量,於是溫柔地抱住我,給我堅定的力量。

    「曼汐不在住院部,我們去那邊。」七喜像是已經找到了位置,朝我們這邊呼喊。

    「走。」溫涼玉牽著我的手小跑起來。

    我們跟在七喜身後朝另一棟樓跑去,曲折的長廊上時不時遇到穿著病服的病人,還有來往值班的醫生。

    「手術室在哪。」七喜截住一位值班的護士。

    「在二樓長廊盡頭,右拐就是手術室了。」

    「手術室。」我恐慌看著七喜,「跟我來,」來不及多思考,就被他拉走。

    凌晨的醫院很安靜,像一潭死水,不起波瀾,走廊是我們的腳步聲在迴盪,迴盪在這個白色寂靜的地方。

    手術室外的紅燈那麼刺眼地亮著的,一閃一爍。

    「曼汐,已經進手術室差不多一個小時了。」七喜看著手術室的大門說。

    我靠在牆邊怔怔地滑下,像朵枯萎的花枝葉萎縮,彷彿是被抽去了賴以支撐的脊椎,又像是靈魂被抽離的軟體動物。

    耳邊是不真切的幻聽,是那場霧靄的逆光裡曼汐輕輕柔柔地喚我,「年小狐狸……」

    「曼汐……」內心深處傳來撕心裂肺般的吶喊,震耳發聵。

    整個醫院匯成一筆濃墨重彩,粉飾下的平靜。

    「嘀」的一聲忽然在樓道響起,手術室前的紅燈忽然滅了,顏色黯淡。

    所有人立即從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裡甦醒,我扶著牆慢慢地站了起來,涼玉站在我身後安慰,「沒事的,未央。」

    「對,曼汐沒事,她不會有事的。」我的雙唇在顫抖。

    手術室的門緩緩打開,醫生和護士小心地把急救床推出來,曼汐就毫無生氣躺在上面。

    「曼汐。」我跌跌撞撞地衝上去。

    「曼汐,你醒醒,你醒醒。」我咬住下唇抑制著嗚咽,伏在急救床的邊緣上。

    「病人打了麻醉,還要一兩個小時才會醒過來。」醫生解釋說。

    「醫生,她怎麼樣了。」我握住她冰冷的手,十指相扣。

    「你們年輕人吶。」醫生感歎,「她受到一定的外力創傷,身上有些傷口,可是她才懷孕六周,是最危險的懷孕前期,她送過來的時候已經有明顯流產跡象了,為了她的安全,我們已經給她做了人工引流厄手術。」

    「流產……」突然間我實在難以接受。

    「謝謝醫生。」看著曼汐蒼白的臉色,我覺得好生心疼,卻只能目視著她被護士推到病房去。

    「我帶了錢,先去繳費。」涼玉握住我的肩頭,「曼汐已經沒事了,你也去護士那裡給手上的傷口上藥。」

    「謝謝你,涼玉。」我轉頭看向七喜,「幸好還有你們在。」

    「傻丫頭。」七喜對著我笑,露出一口白潔的牙齒,讓我充滿陰霾的心忽然溫暖了許多。

    他牽起我的手,「你先去上藥吧,曼汐那我守著。」我點頭。

    我去了護士站,值夜班的護士幫我清理了手上擦傷的傷口,塗抹了藥水,裹了一層的紗布。

    涼玉繳費回來,站在護士站外等我。

    我發覺他唇色沒有幾分血色,穿得有些單薄,看到樓道上的時表,讓囑咐他先回去休息,這裡留下我和七喜就可以了。他應下了,轉身朝樓下走去,我看著他離開的身影,忽然覺得心情難以言喻起來。

    回到病房,七喜正替她把被子掖好,我輕聲地進去,「七喜,你去街區外面二十四小時營業的美食鋪買些口味比較清淡的粥,等一下曼汐醒過來要讓她吃,記得不要三鮮的。」

    「好,我馬上去。」七喜點頭,拿起座椅上的外套穿起來就去買粥。

    我搬了條座椅放在她的床邊,雙臂環抱著自己慢慢地坐下來,我繞開她打著點滴的右手,握住她冰涼的左手,臉頰貼著她的手背。「你怎麼會受傷呢,如果豆芽還在,你是不是就沒事了……」

    她那麼安靜地躺著,姣好的面容沒有一絲血色,在如海藻般散開的長髮的映襯下,愈發顯得蒼白憔悴。

    在一個小時前,她也是這樣一個人沒有知覺卻又清醒著躺在手術台上,看手術燈在她眼前像爆花一般炸開刺眼的光芒,像是一枚枚的銀針滲進她的身體,她就如同死去的屍體,靈魂出竅。

    手撫上她的臉頰,彷彿是在觸摸她身體裡肆意灑脫囂張快意的靈魂,那個塗著朋克風格的金屬眼影暈染得眼睛電力十足,一身名牌嘻哈的非主流裝扮,背著Gucci的真皮背包,抽著韓國黑色愛喜的女子,在城市黃昏時分在街頭回眸,如今像是失去生命裡的木偶一般,在沉睡中腐朽。

    我忽然想起明天實驗班補課,需要讓阿寶幫我請假,拿出手機正在撥號,床上的曼汐忽然輕微地嚶嚀了一聲,我驚喜地隨手把手機往床沿一放,檢查曼汐是否已經清醒,她還是靜靜沉睡,似乎不願醒來,只是長睫微微了顫動了下,如蝴蝶的羽翼般。

    有些失落,我慢慢地坐回座椅上,伸手去拿手機卻不小心失手講手機推下床沿,「啪」的一聲響,手機被摔得散落在地上。

    我彎腰去拾,機身和手機蓋,還有一塊電池板,仔細地拼接,卻覺得少了些什麼,「我的手機卡怎麼不見了?」我奇怪地掃視著地面有沒有遺落的東西。

    腦子裡忽然閃過了什麼,耳邊忽然響起七喜的話:

    「你手機呢,你手機呢,你為什麼不接電話!……」

    「該死的,我給你手機打了一晚上的電話,我去你宿舍也沒有找到你……」

    看著手裡的電池板,我恍然大悟,緊咬著下唇,心口像是糾結的籐蔓纏繞著,難以呼吸,像是被人遏制住脖頸,扶著座椅想要站起來,眼前卻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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