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華夜未央 Chapter 03 (40)
    我的腦海裡忽然出現四個個字,人言可畏。

    這個初春的天氣總是乍暖還寒,如此炙熱火燙的太陽掛在天際,千萬束細密的陽光投射而下,在微涼的風裡淡去了鮮艷的顏色。

    我穿上校服,緩緩拉上拉鏈,背著背包慢慢地走出秋雲高校的門口,同年級的學生們互相以目示意,陽光下的私語像是平靜湖面泛開的波瀾,一圈圈地擴散,一圈圈地波及。

    我漸而遠去的身影,像極了丟盔棄甲的逃兵,那些來自輿論的試探和壓力在城市喧囂裡,紛沓而來,一切無可遁形。

    穿行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在刺耳的鳴笛聲裡蒙著耳朵,進了街區然後輕車熟路地穿街過道,一隻手提著背包,然後慢慢地在角落裡的階梯上坐了下來,雙臂環抱著自己,下巴支在膝蓋上,慢慢地在夕陽裡看黃昏的光圈籠罩著城市,如同泡沫的溶液般金燦,那,城市燈紅酒綠一派嫵媚,華燈漸起。

    看著不遠處的酒吧,看著深邃夜色中濃墨重彩霓虹閃爍的「流年」兩字,我忽然感觸良多,輕聲喃喃,「流年酒吧,好久不見了。」

    突然想起了安妮寶貝說的一句話,愛情不要去找,要等。

    於是我就那麼固執而倔強地開始了我漫長的等待,等待著溫涼玉出現,等待我的愛情回來。

    有些等待就像歲月中蒼老的皮膚組織,漸漸失去水分,漸漸乾裂蛻皮。

    但這些等待,只有像利落地脫落斑駁的死皮一樣,重生,才會煥發新膚。

    「溫涼玉,你個混蛋,你混蛋……」我微皺著眉,低頭看著匡威帆布鞋,幽怨地咒罵。

    「我知道。」清冷的聲音響起。

    我懵然地看著地面上被燈光拉得長長的清瘦身影,緩緩抬頭。

    「地上涼,起來吧。」他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拉著我站了起來。

    「你怎麼在這裡。」我問他。

    「我是想來酒吧,看到有人坐在這個角落,覺得很像你,就過來看看。」他拾起地上的背包。

    「你還在酒吧駐唱?」

    「沒有。」他在夜風裡輕輕地咳了一聲,「只是想來這裡看看。」

    「你怎麼沒回家。」他的眼瞳是極有光澤的黑,即使在暗夜中也有著如波光般的神采。

    我抬頭看天空,零碎星子閃爍,「不想回家,也不想回學校。」

    他溫柔地捉住我的手,「跟我來吧。」像是蠱惑般,我沒有任何意見和掙扎就跟著他走。

    「進去吧。」他牽著我的手,肩並肩,一如當初那樣站在流年酒吧的門口。

    他的手握著我的手,十指緊扣,在酒吧五彩繽紛的走廊裡,他走在我右前方,帶著我穿梭在那些五光十色的時光裡,走走停停。

    「陸老闆,久違了。」他朝貴賓區的沙發上的陸良打了個招呼。

    「好久不見,涼玉。」陸良走過來拍了拍溫涼玉的肩膀,然後對著我微微一笑。

    「見到曼汐了沒。」陸良問。

    我點了點頭,「見到了。」

    他雙手插在口袋裡,「她還好麼。」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好,還是不好。」微垂首。

    「明白。」他微笑,眼角淡淡苦澀。

    「請你喝你和曼汐最喜歡的雞尾酒。」陸良笑道。

    「你會喝酒麼。」他坐在吧檯旁問我。

    「會呀,怎麼不會。」我挑眉道。

    「什麼時候學的,我怎麼不知道。」他略有責怪的口吻,瞬間取悅了我,我淺笑不語。

    流年酒吧的酒保大多與我們相熟,看著我們還是擠眉弄眼的笑意,手中翻飛的技藝不挺,與我們聊天調侃著,轉眼兩杯顏色如彩虹絢爛如水墨暈染的雞尾酒就調好了,他點綴上檸檬片推到我們面前,「嘗嘗看,新比例新口味。」

    「好呀。」我拈著吸管啜了口冰涼清新的雞尾酒,忍不住半瞇著眼稱讚道,「味道正統又很獨特!」

    「覺得好喝,喝完我再請你一杯。」酒保笑道。

    「嗯。」我忽然因為小小的滿足而感覺無比的幸福。

    「雞尾酒好喝,但畢竟是酒,少喝一些。」他親暱地捏了捏我的鼻尖,我只覺醉意微醺。

    「溫涼玉,涼玉。」我嬌憨地笑,撒嬌一般,「給我唱歌,我要你唱歌給我聽。」

    「你想聽。」他輕聲魅惑。

    「想聽。」我點頭,覺得絢爛燈光下視線暈乎。

    「好,我唱給你聽。」他扶著我坐在舞台前的沙發上,喧鬧的環境裡,我只能看到得他,只能聽到他說話。

    他向陸良點頭示意,然後在漸而荼蘼的搖滾樂中走向小舞台,在人們的注視下,拿起一把吉他,坐在高腳椅上,纖長的手指輕輕滑過吉他,指尖一挑,沙啞低沉的弦聲靡靡,別樣清冷的聲線性感:

    「青春是你信封上郵票的記憶

    成長是你筆尖下凌亂的字跡

    像信紙還未舒展又匆匆折疊

    遺落在課桌抽屜裡的千紙鶴

    我還來不及彈著吉他唱著歌給它聽

    窗外的紙鳶斷了牽掛隨風飄遠了

    我還來不及用鉛筆素描它的肖像畫

    小巷的車鈴聲褪了記憶顏色淡了

    燕子飛過鞦韆棲息薔薇花 有沒有看到瓣蕊的童話

    我從天空寄過去的紙飛機 有沒有聞到夏天的氣息

    為什麼停滯了一個花季荼蘼的片段碎語

    總是在敲門聲響起後又收不到你的回信

    等待裡的年少延長中的暖色執著與偏激

    黑白色的成熟拆開記憶光鮮亮麗的歲月」

    他慢慢地抬眸,深邃的眼瞳如深潭波光暈染一望無限,熙攘人群裡我的身影倒映其中。

    我在撩人的醉意下,半瞇著迷濛的雙眼看著他,雙唇微張,忽覺此刻歲月靜好,在他純良如斯的聲音洗滌下,曖昧燈光愈發眩目迷離,高高打下的光束裡,他像是吟唱著情歌般輕柔低緩:

    「青春是你信封上郵票的記憶

    成長是你筆尖下凌亂的字跡

    像信紙還未舒展又匆匆折疊

    遺落在課桌抽屜裡的千紙鶴

    我還來不及撥動貝多芬的鋼琴奏曲

    你的手指自由揮灑離開我的琴鍵

    我還為不及找到孤獨遊蕩的紅舞鞋

    踮起腳尖舞姿傾瀉卻黯淡了光圈

    塞納河畔絢爛怒放野菊花 一瓶香水精油巴黎味道

    長睫捲翹微皺的飛揚眉梢 蕾絲黑裙子的成人宣言

    為什麼停滯了一個花季荼蘼的片段碎語

    總是在敲門聲響起後又收不到你的回信

    等待裡的年少延長中的暖色執著與偏激

    黑白色的成熟拆開記憶光鮮亮麗的歲月」

    溫涼玉放下吉他緩緩從舞台上走下來,周圍人被陶醉得忘記了鼓掌,只是怔怔地目視著他走到我面前,像是王子擁護著公主們,攬入懷中溫柔地在額頭印上一吻,耳鬢廝磨間呢喃,「未央,生日快樂。」

    我怔然地望著他,如同我的信仰我的主宰般,他握著我的手微笑宣佈,「這首歌,送給十八歲的年未央……」

    在那一段醉意微醺的幸福時光裡,一場盛世繁華,一曲笙歌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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