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華夜未央 Chapter 02 (29)
    我生病了。

    一個人在宿舍裡發起了高燒,渾身滾燙,四肢綿軟無力,蜷縮在被窩裡,半睡半醒。

    蘇雲別昨天晚上沒有回來,只是發了條信息到我手機上:未央,替我向宿舍管理員請假,就說我今天晚上在家裡過夜。

    我抿了抿乾燥的嘴唇,撐著幾近虛脫的身子爬了起來,走到一樓去向宿舍管理員請假,走廊上的窗戶依舊沒有關好,冷風呼呼地灌入,席捲過整個女生宿舍,我顫抖著環臂,一步一步地走回寢室,在關上寢室門的剎那,我像是被人抽走了全部的氣力,背貼著門緩緩滑下,癱軟在地,眼前立即浮現雨中的那令人顫慄的一幕,四肢僵硬。

    躺在床上一會兒睡,那種忽冷忽熱愈演愈烈,頭痛欲裂,漫過呼吸和思維的記憶,朦朦朧朧地浮現在眼前身邊,緩緩包裹的空氣,滯澀在肺部,不可逃避的強大氣壓四面八方地擠壓著,水從耳朵嘴巴還有鼻腔裡湧進來,浮浮沉沉裡徒勞而呆滯的掙扎,離岸邊越來越遠。

    隱隱約約又彷彿回到兒時,和阿寶去溪渠玩水,我們牽著手走在窄小石板鋪成的山澗小路上,兩側是高不可及的參天大樹,林蔭裡我們越過開得絢爛的油菜花田,黃色粉蝶盤旋在油菜花蕊上,漫山遍野黃橙橙的油菜花幾乎要融為一體,襯著遠處碧綠的梯田。

    青山凌峰白色細流婉轉迂迴從峰頂滑下,溪水清澈而透明,我們站在溪渠的淺水處抓著小魚蝦,光著腳丫淌著水,溪水裡的鵝卵石經年沖刷濕滑溫潤,溪渠的岸堤潮濕的石縫裡長滿了青苔。

    血色殘陽染紅了青山鬢邊,餘暉暈染開,溪渠下游的暗流愈發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顏色。

    五點鐘溪渠的黃昏,正是溪水暴漲的時刻。腳下漸而湍急的溪水帶著嘩嘩的聲音撞擊著,我下意識地抬頭看去,上流奔騰而下的激流像是飛奔的馬匹衝來,阿寶尖叫著踩著石縫往上爬,我在底下用力將她推上,手剛抓到凸起的石塊就立刻被一股無形之中的力量猛地撲開,還有些冰涼的溪水瞬間湮過我小小的身子,水那麼輕而易舉地包圍了我,包裹著我快速往下流衝去。

    我的意識逐漸開始模糊,只是覺得水嗆進肺部的難受以及掙扎。阿寶似乎是嚇壞了,沿著岸堤跟隨著我跑……她的呼喚……追逐的身影……如同被人遏制住的呼吸……還有眼角分不清是水還淚的液體……

    溪渠的下游盡頭是一道水簾似的小瀑布,溪水奔流而下便立刻匯入貫穿小鎮的河流,深不可測……

    我放棄了掙扎,身體開始沉下,溪渠的下游底是鋒利的碎石,有著尖利的稜角,那種肌膚的疼,像是一雙枯瘦的手從溪渠裡握住了我的腳踝,拖著往下拉……

    冷汗涔涔浸濕衣服的寒意,像是在夢魘中醒不過來般恍惚,我從枕頭下掏手機不由自主地撥出一組號碼,在規律性重複的嘟聲裡,我似乎逐漸失去意識,迷迷糊糊而徹底地睡了過去。

    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被褥中出了一身的汗,仔細一看,卻不是自己寢室,有著藥水氣味的白色房間裡,暖黃色的夕陽透窗而落,窗外枯黃的香樟葉在枝椏間簌簌而飛,枝椏橫縱間隱約可見遠處籠罩在霞光裡的籃球場和教學樓。

    我轉過頭,卻看到自己的床邊伏了一個人,聽到窸窣聲響便醒了過來,看到我極是高興的,「未央你醒了。」他摸了摸我的額頭測了測體溫。

    「七喜,你怎麼在這,這裡是哪裡。」他握住我的手,「這裡是校醫務室,你發燒了你知道嗎?你寢室裡又只有你一個人,幸虧你在昏迷前給我打了電話,不然你真的危險了,差點燒過頭變成肺炎了。」他有些責怪地看著我,目光裡卻更多是擔憂和關心。

    「我不是沒事了麼。」我扯著嘴角笑了笑。

    穿著白色大褂的校醫從門外進來,見我醒了過來,給我測了體溫順便又問了幾個問題,給了些藥,然後就讓七喜送我回寢室。

    路上七喜去了教學樓一會,回來的時候手裡就多了一個保溫瓶,我問他,他只是咬了咬嘴唇,「是阿姨做了雞湯讓阿寶帶過來。」

    「我媽知道我發燒了?」我問。

    「嗯。」他回答,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咳了咳清了清嗓子。

    到了宿舍樓下,「我陪你上去吧,等你吃完我順便拿保溫瓶回去。」

    「對了,我鑰匙你拿了沒。」我突然想起來。

    「不是有蘇雲別嗎?」他說,看樣子是沒有拿了。

    「她這幾天不在寢室。」

    「那我等下幫你去管理員那裡拿備用鑰匙。」他安慰著我,又是笑起來,潔白的牙齒那麼地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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