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銀灰色的布加迪停在S市最有名的【雛菊】酒吧前。
慕天磊冷冷的走下車,邁了進去。
秦子堯和方偉豪平時最喜歡來的這家酒吧。
他忍不住多打量了幾眼。
確實是家很特別的酒吧。
算不上雅致,但絕不庸俗。
他的食指和中指間夾著一根煙,界限被他夾在指間,看不到煙的牌子。
他的手指很漂亮,纖細而修長,骨節分明,白皙如玉,指甲被修的整整齊齊,不長不短的,指甲蓋乾淨,覆蓋全面,微微透著些光澤。
但看著雙手,就讓人難以抗拒。
那手彈了幾下煙灰,然後深深的送到唇邊吸了一口氣,噴出霧氣,丟進煙灰缸,動作一氣呵成,行雲流水,很是利索,似乎做了幾千遍那麼熟練。
慕天磊對著酒保打了個響指,在茫茫人海中,他的一個動作極其惹眼,酒保立刻會意,送上為他獨制的酒。
它叫傷心。
拿起杯子,晃了晃,慕天磊褐色的雙瞳盯了紫紅色的液體一會,仰脖,全數而飲。
還沒有完全離開的酒保看到這一幕驚呆了,那可是高度數後勁大的烈酒,他竟然就那麼雲淡風輕的全部喝光了。
不知道為什麼,酒保打了個寒顫,哆哆嗦嗦的離開了。
慕天磊的臉上沒多大反應,不見得有些什麼紅暈,顯然,他的酒量看上去很好的樣子,對,他說過,他的身體裡有一種酶。
可是如今,他的身體裡,比那酶更多的,是痛。
酒瓶被他拿了起來,杯子再一次填滿,慕天磊好像永遠不滿足似的,他整個人完全脫離事態之外,一杯接一杯,大有千杯不醉的架勢。
可是誰又知道,他只是單純的想要買醉而已。
「總裁,不能再喝了。」一聲擔憂的低喚聲打斷了他的動作,緊接著,扣上了他即將又要倒酒的手。
慕天磊冷冷的掃了托尼一眼,抿緊唇線一言不發。
「總裁,您何必這麼折磨自己?楚小姐到底哪裡好,值得您這麼做。」托尼輕輕放開手,問出了他一直最想問的問題。
「她哪都不好。」慕天磊淡淡的回答。放下酒杯,「可是,她在我這裡。」
托尼低頭,卻見他右手指著心口。
為什麼要用這種方法來讓他明白自己的愛。
楚司宸,真狠。
他輕輕的哼了一聲,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
英國的醫院裡,楚司宸心中猛地一痛。正在削蘋果的手一抖,手中的刀在左手手指上劃出一道不深不淺的痕跡,血液一滴一滴的淌出。
正是慕天磊被杯子的碎玻璃劃傷的地方。
她皺了皺眉頭,卻感覺不到疼痛。
倒是一旁的安晟睿,一臉緊張之色的捧起她的手,還煞有介事的叫來了護士。
「沒事的。」她不動聲色的抽回手,神色淡淡。視線卻從沒有從母親的臉上移開。
母親的氣色也好了不少,看樣子英國的醫護手段就是比國內高明。
捨得捨得,捨了慕天磊,得了母親的健康。
這並不吃虧吧。
安晟睿望著她眉宇間縈繞著那股悵然若失的氣息,難得一見的板起了臉,堅持他的堅持:「小心些,以後不要動這些利器。」
「嗯。」楚司宸點了點頭,沒有過多的情緒。
她一直以為自己在慕天磊的控制下就像個傀儡娃娃,可卻不知自己是被允許擁有情緒和思想的傀儡娃娃。反而,離開了他,倒覺得渾身上下好像被抽盡了靈魂。
這難道是傳說中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麼?
兩個人,兩顆心,兩極世界,同種悲傷。
不知道慕天磊過的怎麼樣了。楚司宸站在醫院的窗邊,細心的將窗簾拉開,把窗戶打開一個小縫通風。夏天的風暖洋洋的,吹在她身上卻絲毫感覺不到溫暖。
再也見不到他。再也不能見他。
就像是一個詛咒一樣,重重的打在她身上,體無完膚的。除了痛苦和麻木以外感覺不到任何。悲傷,淒涼,絕望一層一層的襲來。
就算這樣,日子也是要過的。
「司宸。」
聞聲,她從自己那毫無色彩的世界中抬起頭來,怔怔的望著安晟睿:「怎麼了?」
「我爺爺想要見見你。」安晟睿似乎很為難的敲著一旁的玻璃,歎了口氣,「你方便來嗎?」
「見我?」楚司宸輕輕蹙眉,「他老人家怎麼想起要見我?」
「不知道。」
「什麼時候?」
「盡早吧。」安晟睿見她並未拒絕,靜靜的展顏一笑。竟比窗外的太陽還耀眼三分。可惜這一切還是入不了她的眼。
楚司宸點了點頭,不輕不重,不冷不熱,不鹹不淡。
安晟睿的眉梢揚起笑意,臉色也好了不少,不知在思索些什麼。目光始終沒有放棄一分一秒打量她的時間。
原來那種心動的感覺並不是因為他的『與眾不同』。
她是個女人。
知道這個消息以後,還是慶幸多餘驚訝的。
只是她心裡已經住了另一個人。明眼人都看得清,看得懂。
但,只要不在慕天磊身邊,她會有一天被自己感動的,一定會的。安晟睿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卻得到她一個瑟縮的回應,面色一僵,訕訕的別過視線,咳嗽了一聲,道:「今晚有空嗎?」
「嗯。」她現在吃住有人供應,不用每天奔波忙碌。母親的病也漸漸有了起色,只過著游手好閒的生活,有什麼沒空的?
「那今晚和我回爺爺家如何?」
「好。」她點點頭,沒有拒絕。
安晟睿凝視著她的臉頰,在這裡的飲食和起居他都叫人關注著,每日三餐不差。但是她臉上那極力隱藏著的蒼白和倦怠卻騙不了人。
看得出,她離開慕天磊之後,就好像完全沉溺在一個悲傷環境中的人,不肯掙扎也不肯呼救。只靜靜的等待著絕望席捲而來,淹沒她的一切。
哀,莫大於心死……就是這個意思吧。
楚司宸並沒有在意他的目光,只是望著陽光,眼角酸澀。她飛速的眨了眨眼。
眼淚,遲了三天的眼淚,就這樣被她用一種極端的方式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