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有著如紫琉璃般的瞳眸,如絲般的及地銀髮,彷彿幾年來的歲月,不曾在他年輕的臉龐落下絲毫痕跡——他是那樣的美,美到萬物在他面前失了顏色!
清釋一動也不敢動,這是夢……是從未有過的夢?
見他將手緩緩抽離,她忙拉住他的手,無聲的落著淚:「別走……哥哥?」
明王神色稍霽了些:「塵兒,隨我回去可好?」
清釋渾身一震,直直看著他,既不開口,也不點頭。
「你怎麼了?」明王伸出手來,微涼的指尖貼上她的手腕。
「你是明王?」清釋側著頭,輕吸一氣:「對,明王是銀髮的……明王不是哥哥。」
明王眉間有了一絲笑意:「塵兒,我是。」
清釋輕搖了搖頭:「可我不是塵兒,我不是……明王大人!」
靜靜注視著她,明王也難得的輕笑了笑:「到底是你元神初聚,尚未清醒……還是你記得回來的路,卻忘了人間的距離?」
清釋心中莫名發楚:「明王大人,我死了嗎?」
明王伸指拂過她臉頰:「塵兒,隨我回去吧,如此就再不用受俗世的忌恨恩怨和生老病死。」
「是否我還沒死?我沒死是不是?可為何我不會痛,毫無知覺?」
「隨我回去,回去就好了。」明王甚是有耐心地等著她……
輕輕將手抽離,她抬起頭:「明王大人,我不是塵兒……我是清釋!」
明王只是凝看她,帶著淡漠溫度的手指滑過她臉側的青絲:「你是清釋,也是塵兒……你被黑陀劍打碎了元神,忘了上界元神的記憶。如果你喜歡,我喚你清兒便是。」
清釋怔怔半響,呢喃道:「喚我清兒,再喚兩聲給我聽聽?」
對這近乎任性的要求,他依言低喚道:「清兒,清兒……」
清釋閉上雙眸,忽然將他攔腰抱住,抱得很緊很緊——直至一切都靜止,寂靜無比!她才睜開了眼眸,眼底含淚,直視這雙妖冶瑰麗的紫瞳:「你不是……你果然不是他!你是神仙,你是明王……你絕不是他。」
帶著涼意的手指從她臉頰滑過,他笑:「清兒?」
清釋咬白了櫻唇,終是清了清嗓子:「明王大人,你不必喚我清兒……你是明王,你不是哥哥……」
「明王和東陵久淵,有何不同?」他紫瞳流過一絲訝異。
清釋沒有回答,只是淒清笑笑:「明王大人,我有個不情之請……您法力無邊,可以幫我一下嗎?」
靜靜看著她,明王並不開口……
清釋也頓了頓,因為她每說一個字都能扯動心的悸痛:「我知道我活不了了,也許我已經死了!可是不管我死後怎樣,請明王大人允許……讓我找到他的墓!不會太久的……我已經知道他在西域,一定可以很快找到的!」
明王只是注視著她,似乎過了很久,他唇角才浮出一絲笑容:「你不用辛苦去找,我可以告訴你墓地——不過你的修為不夠,若要下界,必得回到本體肉身,若是那樣你就要繼續受那紅塵煎熬……輕生不得,甚至要孤獨百年。」
清釋一手摀住心口,一手用力撐在榻上,眼眸再度含了水霧:「我要去……」
明王那澤如紫色羅蘭的深瞳,定定凝絞她:「還有,你元神已碎!若是再受那紅塵沾染,百年之後去不得地獄,也回不了天庭,而會變成一塊無知無覺的石頭,也許會再歷千萬年的孤獨,才能修成正果……若是你就此作罷,我便保你回須彌界!」
清釋察覺到了一絲僵持的氣息,她莫名的心悸,覺得明王已經不高興了!可是明知如此,她還是仰起臉笑了笑:「如果真是這樣……我還是要去。」
明王沒有回答,只是向她伸出手,撫開她肩上的一縷青絲:「我會讓尊者放慢腳步……這一路,你都有考慮的餘地,隨時可以反悔!」
清釋邁下床榻,緩緩朝門外走去,忽聽身後的明王輕歎一聲……
剎那間,她身形微僵!沒有緣故的,她就是回眸了……只是這時候,身後的明王如同蒙著一層輕霧!任由她倚著門扉看去,也只有迷霧般的寂靜!
在門外尊者的恭候下,清釋單薄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光影中……
光影浮動,明王身旁卻現出了一個白袍彌陀:「明王歸位不易,要三思啊。」
「迦葉可知,辰星君脫出肉身,過了三十三重天……」
「我佛慈悲,他見到了明王的情魂……不過他陽壽未盡,這段境遇已經抹去,他如今仍是昭楚君主。」
「迦葉可知,軒轅氏的情魂蠢蠢欲動?」
「我佛慈悲,軒轅氏自錮情魂,這一縷情魂如今在我靈山靈湖……由優缽羅鎮守。」
「迦葉可知,優缽羅來自何方?」
「我佛慈悲,下界水華,千年修為來之不易,如今脫出紅塵,在我靈山潛心修煉。」
「迦葉……何為慈悲?」幽紫的瞳光靜靜留在那一抹遠去的方向,不見波瀾,看不出悲喜,彷彿過了許久,他才微微笑了。
「明王,起心動念,還望三思。」迦葉輕道:「你此番為她收聚元神,自身元嬰已有逸散之象!世尊轉告於你,望你歸攏仙氣;如若執意下界,自身都要被須彌界的忿咒反噬。」
「如若那般,反噬多久?」
「少則千年,多則三千年困擾。」迦葉面色沉凝:「明王歸位不易,一旦此時放出三十三重天的情魂,元嬰將隨著你在凡間的歲月,而脫離你本尊……凡間百年彈指即過,可你卻要在之後承受千年恨劫!」
※
「這裡,看不見昭楚王城。」鬼淳自長街上走來,對倚著門扉的清釋輕聲道。
清釋仰頭對著他笑了笑:「鬼淳真厲害,剛回來就知我想什麼……」
鬼淳沉默,彷彿過了幾百年的寂靜:「今日集市,有中原客商說,昭楚國君……楚瀾駕崩了。」
心,有剎那間的刺痛,彷彿有種流光扯動了她的靈台,竟扯得她的神思一陣恍惚:「鬼淳?你是否相信,當日城牆上目送我們的那個人……是楚瀾?」
「那是早朝時辰,那是個布衣男子……而楚瀾,是不會被任何私情羈絆的帝王!」他的目光,滿是溫柔寬厚。
清釋微合了眼睛,似是鬆了一口氣,幽幽道:「在我十七歲時,有人對我說了一個夢……她很不安,想讓我幫她筮占。」
「你算了麼?」鬼淳輕聲回應,以示在聽……
晶瑩的水光,沾染上她的睫毛:「我沒算……只告訴她,善男子善女子百千萬劫難遭遇……鬼淳,也許我們離開,她也在城牆上看著呢!」
鬼淳既不開口,也不打斷,只是極有耐心的佇立著……
看著他挺直偉岸的背脊,清釋唇角凝笑:「鬼淳,你還沒用晚膳吧?」
鬼淳點頭,看了一眼她身後:「夕兒呢?」
他話剛落,屋內便奔來一個小小的女孩,整個人抱住清釋大腿,稚嫩的嗓音不斷道:「娘……鬼淳叔叔回來了,娘可以教夕兒解『冬雷震震』了麼?」
清釋帶著柔情,蹲下身道:「夕兒乖,叔叔還沒吃飯,我們先給叔叔端飯……然後再玩,好不好?」
粉雕玉琢的女孩兒,忙伸手拉住鬼淳的手,仰首道:「鬼淳叔叔,娘說你今日一定會來,她做了好多菜,都是你最愛吃的……夕兒給你打水洗手,你快些吃好麼?」
鬼淳深黑的眸子,有著單純的,毫無旁騖的光亮——抱起夕兒,溫和道:「好,我們一起。」
深夜裡,一盞昏黃的燭火。
燭光下,清釋笑靨輕淺的坐在榻旁,眼眸卻籠著水霧:「鬼淳,十二個時辰之後,你就可以行動自如……你一定喜歡西域吧?這是你的故鄉,這個地方確實很安寧。」
「你要走,連夕兒也不要了麼?」鬼淳渾身動彈不得,眼神近乎發狂道:「為什麼?我說過,我會一直找,一定會找到他的墓……」
「我知道,我知道……其實我一直知道他在哪裡!」一行清淚無聲滑落,清釋站起身子,轉身挎起一個包袱道:「鬼淳,今日是他的死祭……」
鬼淳不可置信道:「你知道?你怎麼知道……在哪裡,你何時找到的?」
「我之所以安居此地……便是因為他在這裡。」清釋一手撐著桌面,艱難的舉步……
「難怪你一定要安居在此處……既然他在附近,你做什麼還要走?」鬼淳想撐起身子,無奈身子毫無力氣!
「夕兒已經七歲了,我本想將她撫養成人再走……」輕輕開口,她注視著那個已經安睡的小人兒,唇角浮出柔柔的情意:「可是鬼淳,哥哥最喜歡的地方不是這裡……」
「原來如此!」鬼淳用盡最後的力氣,雙目血紅道:「難怪你前兩日一直占卜,原來是他的七年死祭……你這是要為他移墳不成?你這個自私的女人……夕兒對你來說,也及不上他的屍體麼?」
「鬼淳,對不起……我不能帶她一起去,她還小,她不認識哥哥……她也許會害怕的。」清釋含淚微笑:「待她長大,請你再轉告她,她的親生母親是絕代女子,是個很愛她的母親……只是紅顏薄命,在她三歲時便過世了。」
「清釋!」
「外面好冷,這幾天又總是下雨,哥哥說讓我莫要將他忘了,所以他一定很孤獨,一定會想我的……」
「清釋……」鬼淳無力的伏在榻沿,想去拉她,卻怎麼也碰不到!
「鬼淳,你抵不過藥性的……這不是三年前的毒,你將我做的菜都吃光了,自然會無力……好好睡一覺吧!」清釋梨渦隱現,眸眶氤氳:「千萬不要找我,你找不到的!你知道的,我是狠心的女人,若決議要走,定將是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今年的初春,還出奇的冷!小小的城鎮,城東守城的士兵,正縮在崗哨處烤火,幾個人就著炭火的溫暖,瞇著眼睛喝小酒,侃著哪座青樓的姑娘標緻……
一道驚天的雷聲過後,崗亭響起輕輕的敲門聲,其中一個士兵罵娘的嘟囔——未想一開門,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張絕色的臉龐!霎時,城裡所有花魁的容貌……都在士兵腦海裡變得模糊起來!
「守衛哥哥,你們這裡有幾個人?」絕色女子,柔柔的開口。
「四……四個。」士兵呆呆的開口,這是夢中的天仙麼?
女子點頭,從包袱中掏出四個金元寶——輕輕放在他們的門檻上:「守衛哥哥,這四錠金子,是請你們打開城門讓我出去的……可以麼?」
守衛驚得半天合不攏嘴,狠狠掐了一下,才痛呼出聲——這一下,將裡面的三人也呼了過來!
緊閉的城門打開一道窄逢!只見一個年長的守衛,揮手痛快道:「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不過這位小娘子,你要早些回來啊!否則,我們一打盹兒,你就得在城外過夜了……」
「多謝守衛大哥,你們不用等我回來的。」她眸光清澈,拖起一駕板車,板車上僅僅一根鋤頭!?離去前,還甚是感激的對四人柔柔一笑……
又一道驚雷下來,閃電和雷鳴一刻不停!趁著電光,守衛們只看到那女子孱弱的身影越來越遠,她面對漆黑的夜和寒冷的風,完全不管不顧,只是一心一意往前方行去。
只聽一個顫抖聲音道:「張大哥,她怎麼往荒嶺去了?官道不是往東麼?她再繼續走下去……就是亂葬崗了啊!」
「……」
刺骨的寒風,帶著濕意吹在臉上!只見城外的風更大,雜草叢生的小路,被風刮斷的樹枝……
循著記憶中的道路,清釋在一株柳樹底下停步,只是細弱的柳樹早已在風中折斷了腰,正搖搖欲墜的晃蕩著……
「哥哥,竟連柳樹都不肯陪你了麼?」她清麗的容顏,綻出一絲淒迷的微笑,淚,在瞬間便溫熱了眼眶:「不過沒事,清兒來了……日後,清兒會一直陪著哥哥,我們一起離開這裡。」
解開牢牢捆在肩頭的包袱,清釋拿起鐵鋤,狠狠插向沒有墓碑的墳頭,接下來就是一下連著一下的挖……
在狂風和雷聲中,她髮髻早已鬆散,汗水也不斷的滑落面頰!可是沒有做過苦力的纖手,很快便鋤柄被磨出血泡來!
過了許久,鋤頭終於發出了一聲悶響——正是鐵器抵上棺木的聲音!
這時候,她掌心的鮮血已濡濕了雙手!溫熱的血液,不斷沿著鋤柄滑落,可她彷彿沒有知覺——只是一心一意的,放緩速度,直到棺材露出一角!
她忙將鋤頭扔在一旁,雙膝蹲跪,徒手去撥開墳上的泥土……
寒冷的夜裡,她如找到珍寶一般,先是撣去棺材上的墓土,直到將棺材整個兒的形狀都露出來!她唇角漾起歡喜的笑:「哥哥,你等一下……馬上就好了!馬上就好了!」
她越是這樣喃念,自己便越是心急!完全沒想過,死去七年的屍骨將是如何景象?也許,她曾經有想過……可此時此刻的她,定早已把這一切都拋之腦後了!
只見她緊張的就要去撬,忽然又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忙扔了鐵鋤,空手在裙擺使勁擦拭!直至,將雙手的血和泥都擦去……才手忙腳亂地用自己的衣袖擦拭棺材上的黃土!
一連擦了好多遍,直到確定棺蓋上被擦得乾乾淨淨為止!
她指尖顫抖,撫著棺蓋柔聲道:「真好……父親總算是好的!這木頭七年都完好,那哥哥這些年,一定會睡得好些……」
一道閃電過,蜿蜒的電龍劃開了夜色,清釋也這時用力掀起了棺蓋——剎那間,只見她靜靜看著棺內,神情完全看不出悲喜!
彷彿過了許久許久,她才直直俯身下去,面龐柔情似水:「哥哥……」
一身白色的壽衣,久淵合目靜靜躺著,檀月劍眉,神色空靈——容顏,甚至還帶著淡淡的生氣!唯獨沒有的,是哪怕一絲一毫的腐爛的跡象!
又靜靜看了片刻,清釋竟沒有絲毫的訝異!彷彿眼前看到的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她忙端坐在泥土中,手上一用內力,便將擋在他們之間的棺材板給卸下了!
「哥哥……西域氣候不好,清兒帶你一起走,我們回江南……好不好?」她神色滿是柔情,摩挲著拉住他的手,隨之將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因為她本身就被寒風吹得冰冷,故而也覺察不到屍體的冷!
「哥哥不說話,那就是答應了!再過兩個月,江南就會有三月桃花,四月煙雨……」她自言自語,臉龐都添了層明麗的光彩,眸中滿是珍惜!只見她邊說,邊爬入棺中,伸臂抱起他的身子……
那早就失去生命的身體,此時正緊閉著雙眼——清釋忽然想起什麼,蒼白的面上染起淡淡的玫瑰色:「哥哥等一下,清兒這兩年給哥哥做了好幾件衣服……我們先把身上這件難看的壽衣換掉!」
只見她手忙腳亂,使勁扯著他身上的壽衣……彷彿一見壽衣就秀眉緊蹙,倒似壽衣和她有仇似的!久淵無聲靠在她懷裡,任由她擺弄,直到換上她做的墨紫色衣袍,她才算是善罷甘休……
她凝看著他,突然笑了起來,慢慢低下頭去,臉貼上他的:「哥哥……很合身呢!喏,我還在袖口內繡了很小很小的天竺牡丹……清兒記得,這是你最喜歡的花了!」
「哥哥,這兩年我收集了很多天竺牡丹的種子……我們到了江南,找個地方安居下來,然後種滿園子的每個角落……一定很美呢……」
和著滴落在他的面頰上的淚水,她顫抖著以手指撫過他的臉龐——可淚珠卻順著他的面頰,滑落到了他的唇,她指尖一頓,忙低下頭,吻過他彷彿有生氣的櫻潤薄唇……
吻去了微鹹的珠淚,她的輕吻慢慢游弋,落在他的長眉,還有閉著的眼睛……
儘管他毫無所動,可是在清釋心裡,卻彷彿有春風吹過,拂開百花盛放!更彷彿,他們已經回到墓石鎮的那些日子……
彼時,他一覺初醒,那樣興奮的對她說『你守我一整日?』
「哥哥,清兒不只守你一日,清兒以後會一生一世守著你……」她呼吸緊了緊,面頰漸漸染起紅暈……
他還曾那樣呢喃的,對她說:『清兒,你讓我相信……有命中注定!』
「哥哥,我也相信……」
她緊緊抱著他,淚水混著已經紛飛的雨絲——見雨勢有些大起來,她乾脆打橫抱起他的身子,將他抱離棺材,輕輕放到了板車上!
沒了閃電和雷聲的天幕,細密的雨絲便多了起來,在這樣的子夜,只讓人覺得冰涼徹骨……
她忙抖開那些親手做的衣袍,仔仔細細的將他的身子遮蓋好——連一絲頭髮,都不給露出來,生怕他被雨淋到了!
「哥哥,你將就一下,待我找到船隻……我們水路回去!這樣,就不怕下雨了!」她抬手拭過臉龐,早已分不清是雨水,汗水,還是手中的血水……
臉上有著隱約的血痕,可她渾若未覺!想了想,又掀起遮蓋他臉龐的衣衫,忽然傾下身在他唇上輕吻了一下,又忙羞澀爬起身,將板車的繩索套上肩頭!
夜色裡,她的側顏有些模糊,儘管腳下已經酸軟,可她仍似有著無窮的力氣,拖著板車走出陰森一片的亂葬崗!
直到時近午時,雨才稍稍停了,但細雨還是有的,可清釋卻走得安然堅定,等走到一個城鎮時,一身衣裳早已濕透!
一路上,跟在她旁邊的人越來越多,她卻不知自己已經入一個比較大的城鎮,只一路問人,哪裡有船?可這是關外,人們連船舫都沒見過,甚至沒聽過!
終於,有幾個好心的年長者,來到她身旁道:「姑娘,你看你都濕透了!這上面躺得什麼人啊……還是找家客棧先投宿吧?過了我們鎮,方圓百里可沒地方落腳呢……」
清釋拉了拉肩頭勒緊的繩索,抬頭對他們笑笑:「謝謝大叔,我沒事!我就想知道,哪裡有船?我倒是沒什麼的,就是我家哥哥受傷了……還是要乘船的好!」
有人好奇:「船?沒聽過……不過,你可以去問問那個布坊掌櫃,他是中原來的,見多識廣!」
臉上的髒污,掩蓋了她的清麗絕色,只見她雙目熠熠生輝,極為歡喜道:「是麼?在哪裡呢?」
「喏!就在前面那家,賣江南繡品的!」清釋順著看去,果然前面有家布坊!
她剛想拖著板車前行,便聽有人好心道:「瞧你累得不行,先放下你哥哥吧……我幫你看著,你快去快回便是!」
清釋想了想,來到板車旁,俯身輕輕道:「哥哥,清兒去去就回……」她又回頭對那人鞠躬道:「那就謝謝大叔了!」
因為長時間拖著板車,她已經累到習慣了!此刻沒了拖累,只見她身形快如風,很快便轉進了那家布坊——只可惜,那掌櫃聽說過,卻未曾見過!更肯定說,船隻只有江南富人才會有,此地不可能會有的!
為了感激他相告,清釋在他這裡買了一套乾淨的衣衫換上,又買了些乾淨的棉布!便急忙往回趕,卻見原本就熱鬧的市集,如今將她的板車圍成黑壓壓一片,幾乎是水洩不通!
「哇!」「啊?」「……」只聽裡面傳出無數倒抽冷氣的聲音!
清釋心中一緊,臉色瞬間慘白,慌忙推擠眾人道:「你們……你們要做什麼?你們讓開!」
當她奮力擠入人群,只見板車裡的數件衣衫均被掀起——那個說會幫忙看著的好心人,一見她回來,便忙道:「姑娘,正好你回來了!你瞧,這位是我們這裡醫術最好的大夫,心地最是好……是我家表親……」
好心人尚未完話,只聽他的『大夫表親』面色驚白,倉惶間倒退道:「這人早已經死了!」
人群紛紛「啊!」了一聲,除了最前面的人,圍在後面的一些人聞言急忙後退……
清釋忙趁著空隙,推攮前面的人:「誰讓你們動的?誰讓你們動他的!」
因為人太多,她甚至連看一眼久淵都來不及!只是伸手推還圍在前面這些人:「你們走開……哥哥不喜歡你們看,你們走開……不然,不然我不客氣了!」
見最靠近久淵的圍觀者,還是癡癡頓頓的不捨得走開,她眸光霎時清冽——掌勢一揮,震開數人!
趁著空當,她一個縱身便躍上板車,一點都不避諱的,就把車中躺著的人扶起來,然而她目光剛觸及久淵,也愣住了!
只見不知為何,他原本是墨色的長髮已變成了一頭銀絲,在雨後的陽光下,閃爍著剔透晶瑩的光——原來白髮,也可以如此醇美!
「哥哥……為何你的髮色,變得和明王一般了?」正當她驚愣喃念時——
那個大夫顫抖的指著他們道:「小姑娘,你實話說這具屍體哪裡來的?死了多久了?」
清釋不理他,只是顧自拉開久淵身上覆蓋的衣衫,取出新買的棉布,替他擦拭濕了的頭髮……
見他們吵鬧不息,她才開口道:「我們很快就會走的……求你們別吵好麼?我家哥哥不喜歡這麼多人圍著他……你們看,你們這麼一鬧,哥哥的髮色都變得和明王一樣了!他一定是生氣了!」
說著,她又回眸,神色水樣的溫柔:「哥哥別生氣……他們不是故意的,我們回家!哥哥,我們回江南……」。
「小姑娘,這人死了至少五六年了吧?這……這可是屍變啊!」大夫雙目圓睜的遠遠喊道!
「屍……變……屍變!」顫抖的聲音,驚駭的聲音,讓所有的人都不敢再探看——那天上地下都無儔的容貌!
四周霎時死寂一片,慘懼一片!因為小城離西域近,故而對幾年前的屍偶禍患,都是有所耳聞和見識的!
「哥哥是受傷了,他沒死……你瞧,他的身子是溫熱的!」清釋認真的向他們說話,隨即就又繼續專注的垂目,輕輕把他的長髮梳理開來,又將他的一頭銀絲輕輕拭乾……
「哪有人死那麼多年不腐爛的!一定是屍蟲作祟,一定是的啊……」
這樣一傳十十傳百,紛紛有人喊著!未過多久,便有人顫抖著燃起了火折子,一個兩個,眼前似乎點點星火一般?對於屍偶和屍蟲的處理方法,西域人永遠比中原人懂得多!因為,他們那些年飽受鬼魑教荼毒……
清釋將久淵整理滿意之後,才看向他們:「你們要做什麼?」
「小姑娘,你快讓開……」紛紛有人喊道!
清釋歪著頭:「我為何要讓開?」
「因為被屍蟲入侵的屍體,必須要焚化……」有人怒吼!
「哥哥不是屍體,他受傷了……我們要回家去。」她對他們微微一笑,似是安撫一般,俯下身,輕如漣漪般的吻過他的薄唇……
眾人目瞪口呆,看到她的滿目柔情,四周的人卻覺得這場景詭異到極點,週身都透上陣陣寒意,終於有人找回聲音:「你,你這樣……知不知道……屍蟲會蔓延,會害死你的!」
「我們本就是一起的啊……」她笑得輕輕的,柔柔的。
有人喊道:「你不怕死麼?不是口口聲聲說,他是你哥哥麼?你怎麼……怎麼不知檢點?」
「沒關係的……他是我的哥哥,也是我的夫君,自然是要一起死,一起生的!」她仍是微微一笑,彷彿這是一句極其尋常的話!
在紛雜的人海中,只見她維持著輕柔的笑,將自己的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低低道:「哥哥,清兒了答應明王,不能輕生……如果他們用火燒,也許我們會難受些……但這樣,我就不算輕生了,對不對?」
感覺肩頭被人環住,清釋動也不動,只是極力將臉埋在他懷中!她只知道,一旦鬆手離開,那麼連被焚燬機會——她都沒有了!
「清兒……還可以活很久!」
「沒有哥哥……清兒會活得很辛苦!」她輕吸了一口氣,顧自喃念道:「也許,做那無心無情的石頭也好……」
話未落,她突然驚怔了!耳邊,似乎沒了一切聲響,四週一片沉寂!她不敢抬頭,只是雙手緊緊揪著他的衣帶……
「不……不好了!屍變了……屍偶!」
無數的尖叫聲響起,隨之而來的,還有無數的火折子,有掉地上的,也有投中板車的!只可惜,這板車本就是潮濕的,火折子不似火把,轉瞬就滅了!
在這紛紛攘攘的聲音中,在這雨後初晴的天幕下……
這個銀髮紫眸的男子,輕輕抬起懷中女子的下頷——猶如珍寶一般的吻過她,重複著她對他做過的一切動作,喚著她的名:「清兒……」
她不斷湧落的淚水,沾濕他的唇,只願聽他那滿是憐惜的聲音:「清兒……」
終於,她含淚笑了,恍如夢中的顫道:「真的是你……東陵久淵……哥哥……」
「是,還是清兒的夫君。」他的額,輕輕抵上她的——將她傷痕纍纍的小手抱入掌心,放在唇邊深深吻過,紫瞳漾動起水光:「清兒……是否要帶為夫回江南?我們,是否要在江南共度百年?」
她不斷的點頭,不斷的落下淚水,一聲又一聲的確定道:「哥哥……東陵久淵……哥哥……東陵久淵……」
「傻孩子……那我們可以回家了麼?」久淵雖是問,卻已打橫抱起她羸弱的嬌軀——不經意間的紫瞳淡掃,便讓那些不安的人們僵住了動作!
剎那間,那些驚恐的眼神中多了些許癡迷的意味……
她緊緊依偎在他的胸膛,梨花帶雨般的小臉微微笑著:「哥哥,這裡沒有船隻呢?」
「嗯,我知曉。」他低頭輕輕回應,深邃的紫瞳流光溢彩。
「哥哥,你會一直抱我回江南麼?」
唇角勾起他素來慵懶的弧,呼吸拂過她的耳:「嗯,死也不會撇下……」
俏臉掛著晶瑩的淚,她埋在他懷中,笑著呢喃:「哥哥已將我撇下過一次了……不過沒事,清兒對挖墳有經驗了!哥哥,你知道挖墳要怎樣挖嗎?」
「嗯,」久淵仍是輕輕開口,帶著那足以魅惑眾生的柔情:「清兒……那時,我就站在柳樹下看著你。」
清釋一僵,緩緩仰起頭,直至微涼的雙手被他放置在胸口,聽到他那樣憐惜道:「清兒……我一直入不了肉身,只能一直跟著你,一直看著你……」
她從未想過,寒夜裡那瘋狂瘋癲的一幕,會被他看在眼裡!從未想過,受盡嗤嘲和鄙夷的一路,原來他是陪伴在一旁的……
她緩緩將手拿出,摟上他的後頸,仰頭吻住他的薄唇!毫無顧忌,只一心一意的與他婉轉糾纏,直至將舌探入他口中,深深汲取不罷不休!
直到彼此的氣息都亂了,她才喘息停下,卻笑得那樣嫣然:「哥哥,我是不是瘋了……」
「自然是!不瘋……如何會將我挖出來?」久淵深深凝看她:「清兒?」
「嗯?」清釋笑著……
「為何如此肯定,我就是?」
看著他如九天銀河般的發,再看向他的深邃紫瞳——她笑瞇了一雙盈盈水光的眼眸:「哥哥,你只要喚我一聲清兒……就是不一樣的!」
「如何不一樣?」他雙臂收緊,似要將他嵌入強壯胸懷……
「不告訴你……」她咯咯笑著,被他抱得窒息求饒:「哥哥……我另外告訴你一個秘密!」
看著他的紫瞳中,有自己的影子……她眸光清淺,極度認真,極度愛戀的低幽道:「哥哥……其實,我沒有和千逝發生什麼……」
久淵低頭輕吻她的額:「我知道,若是解毒及時……他也不會法力不濟。」
看著他,她又咬了咬櫻唇:「千逝替我開了生門後,還給了我法力……所以,我這些年和楚瀾……都是用了替身……」
輕笑了笑,他俯首含著她的耳珠,幽喃道:「我知道……清兒,我都知道。」
她往日裡魅惑眾生,輕薄厚顏的一面,在此刻盡去——只覺他獨有的氣息,讓她酥軟悸動,揪著他的胸襟羞澀道:「我差點兒忘了,你是天上地下獨尊的明王……心裡有清兒的明王!你無所不知呢……」
久淵笑歎:「清兒,你的手再這樣扯下去,我便要當街裸/露了……」
清釋忙鬆開手,抱住他的腰道:「誰讓你一頭銀髮的,總讓我以為你是神……覺得你馬上就會不見了!對了哥哥,為何你髮色變了呢?」
久淵默了一下,輕道:「清兒,我雖回到你身邊,但隨著歲月流逝,我的仙氣會漸漸逸散……無法回到黑髮,你是否不喜歡?」
清釋靜默看了他一陣,抱住他將頭埋入他懷中:「如果哥哥不回來,也許有一日,我會入魔的……哥哥,我的武功很高了,以後我保護你!」
「傻孩子,仙氣盡散,要到百年以後……東陵久淵保護妻子,還是綽綽有餘!」
「那麼哥哥,我們算是神仙眷侶了麼?」
他低沉一笑,緊緊的,緊緊的,將她摟入懷中……
※
寫完這結局,辰也要瘋了!不容易啊,都把女主寫成戀屍癖了……
真是瘋狂~O(∩_∩)O~~
為寫這章,辰熬夜,還忘吃晚飯了……親愛的們,這就是傳說中的廢寢忘食麼?
O(∩_∩)O~~這是辰夜深時寫的,建議白天看得親們,晚上可以試著看看……估計不是一般的感覺!最好留言,留言哦……作者多不容易啊!
【有史以來,第一次把自己寫落淚了幾次!無語問蒼天啊……】
本章已免費奉送999字~~大家愉快!呵呵,辰的結局慣例,不用客氣!
辰祝親愛的們:有情人終成眷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