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釋再次醒來時,除了營帳依舊,所有聲響都消失不見了……自然,也沒了鬼淳寂!
恍惚間,她以為一切都是夢!聽到隱約動聽的曲子,她起身走出,才真正看到了所謂軍營——走過座座營帳,皆是寂靜寥寥!莫不是,鬼淳也隨他們出征了麼?可是,鬼淳是東陵傲的人啊!
晨曦青嵐中,順著樂聲穿過軍營,竟有一湖白蓮!那一道雲裳的身影,正對著浩淼的水波,靜坐在滿湖白蓮的湖畔上!
而他旁邊長身玉立的,正是昨夜那出手相助之人——夜醉,此時正是他以一片草葉,吹奏著柔和的曲子!
同樣是一身白衣,穿在他們身上,一個飄逸怡然,恍如天人;一個是驚鴻一瞥,勝過所有的殊色!
清釋深知他二人是當世高手,否則,昨日夜醉也不可能獨闖皇陵……可看到他們那般寂靜無瑕的相處,她卻拿不準他們是不是不想見她!
就像她不知,夜醉與她根本沒交情,為何會來皇陵相救……難道,是因為千逝囑托的?可連千逝會出現,她都不曾奢望過!
不管怎樣,對於此時的她來說,他們總算故人了!見夜醉好像發現了她,便等了片刻……然而千逝,還只是靜靜面對著水波;夜醉也繼續奏他的葉曲,並沒有什麼善意的反應!
她只好厚顏的走過去,在蓮池旁站住,誰知道她離得這麼近了,他們仍舊安靜對坐著,毫無回應的意思!
四周太過安靜,她漸漸覺得不對勁了!大膽湊近千逝,他果然是閉目打坐的,神色一片寧寂,身子更是散發著清冷的氣息!
一道清涼的視線,讓她直視回去——正是夜醉在無聲的看她,他吹奏的曲子並無挫頓之感!如水的目光安靜地停在她的臉上,看不出有什麼情緒!
儘管夜醉的眼神澄澈清明,可清釋卻覺得自己是不速之客,打擾了他們的安寧!
一時間,她就那樣傾身僵在那裡,空氣凝滯的時刻——她終於看到,眼前緊閉著的長睫顫了顫,千逝墨色深瞳緩緩張開!
幾乎是在觸到他眼睛的剎那,她就略帶倉惶地往後退去,啟唇想要說些什麼,又不知如何啟齒!
待她恢復鎮定,夜醉早已停止葉曲,也已舉步朝營帳走回去了。
可清釋直覺,夜醉這番離去並不情願,就像他在皇陵出手相助也甚是勉強——總讓她覺得,他是礙於情面為之!
這麼一想來,她心中不免戒備的想:若非鬼淳倒戈相助,這夜醉是否會一見情勢不對就半路撒手了?嗯,大有可能……可是鬼淳去哪裡了?
這時候,千逝已站起身來,雲裳寬袖,黑髮輕挽,髮絲自然的在肩頭逶迤……他靜立在蓮湖畔,言未出,就如同一幅古墨畫卷。
看著他,清釋有些緊張!她側過頭輕咳了咳,未想一咳之後,五臟六腑都作痛起來!
千逝在無聲看了她一陣之後,眸中似乎是閃過一絲驚訝!不過,他漆黑如夜的雙瞳隨即就恢復常色:「可好些了?」
又輕咳了幾聲,她才垂目道:「嗯……好些了。」
千逝微一點頭,沒再說什麼……
清釋靜默一陣,望著腳下碧波蕩漾的蓮湖發呆,久久沒等到他出言,她又悄悄抬頭——卻見他薄唇揚起一抹淡弧,似雪的衣袂輕輕隨風漾動。
這是曾經在菡山時,他們常有的相處模式!那時候他為她療傷,教她佛樂……也是這般的溫雅寡言!他會在她不自然時,深瞳溢出一絲笑意,讓她別以『公子』相稱……
那時候,他投在她眼中的莞爾淺笑,和如今的一般無二!只是一別多年,她已被歲月磨去了曾經的青澀和純真……而他,彷彿抵得過千載流年!
清釋垂在身側的纖手捏得緊了又緊,最終抬頭輕喚:「千逝? 」
像是在靜待她的後話,千逝回眸看著她,深黑的眼眸光芒流轉,唇角微微勾起。
「我可以問你……一些問題嗎?」她原以為自己會很緊張,未想真正啟齒後,倒也自然!
他淡淡笑:「可以。」
清釋這才發現,原來他目光如此柔和,如此耐心,那凝在唇角的笑意許久也不曾減淡半分……又是記憶出錯了嗎?可為何,這些年對他的記憶,總是他那不染煙塵的淡漠?
失神間,似有那滾滾往事簇擁到她心間,熱浪翻湧,直逼得她的眼眶氤氳起來——再回神,是他輕緩的話語鑽到耳中:「怎麼了?可還不適?」
「我……是否又沉睡了一月?」這並非她心中的問題,可出口的卻是這樣的一句話!原來鬼淳隨口的一句療傷,自己竟記得這樣清?原來關於他的記憶……總是歷歷在目?
千逝眸光清淺,帶著點點笑意:「這次,不足月。」清釋微愕,又聽他道:「你且過來。」
沒有一絲猶豫,她來到他身前,任由他伸出手來,微涼的指尖貼上她的手腕——因為離得太近,他那深不見底的墨色深瞳就在她眼前!
只見他極輕的點了點頭:「你以前學過什麼功夫沒?」
清釋仰了頭,愕然道:「功夫……我只學過一些粗淺的劍法。」
「世上劍術,九真山倒是不錯的!這樣吧,這幾日就讓夜醉教你劍法!」
他的話音,就如眼前的一湖青蓮淡雅;可是話意,卻著實讓清釋難以置信:「你說什麼?我向夜醉學劍術?」
「莫擔心,夜醉通曉六藝,除了擅奏葉曲……其他的,他也甚是通透,你只需好好聽他話便是!」
「為什麼……」清釋低垂了臉,卻發現自己的手腕還被他握著?她不敢動彈,總怕褻瀆了眼前無瑕的人——目光剛轉開,便見浩淼的蓮湖平滑如鏡,蓮枝蓮葉相依相偎!,
「我應承過他,總不能放任你不管。」
耳畔傳來他的回應,讓清釋僵了一下!慢慢抬眸,只見他熟悉的容顏上帶著一絲淡漠,宛如當年那個總是一襲雲裳輕拂的天人男子——原來他還是他,什麼都沒變!變的,怕只有自己!
想對他輕笑笑,可身子接著晃了晃,終於在不可控的咳嗽中——被他扶在湖畔坐下。千逝蹙眉道:「你體內的脈絡既已通暢,不該如此不濟……罷了,還是將養幾日再學劍。」
似有一枚針插入她的身體裡,她心一橫道:「可否告訴我,那人是誰……你這次,又是應承了誰?」
「久淵。」千逝輕緩的回答,讓她覺得心裡半冷半熱——猶如置身冰火兩重天!這個名字,明明是在預料中的,可就這麼聽來,似能穿透她的血肉!
壓抑住喉間的腥甜滋味,她淒清一笑:「你對他的承諾,不是履行過了嗎?時隔四年,又何必重提?真的不用了……」
「這是我臨來之前,他托付於我的——所以,和四年前的並不相同。」
清釋渾身一震,似被這話震醒了神志,眼中蒙著的薄霧褪去,喃喃道:「他還活著……東陵久淵?」
千逝把目光停在她臉上,卻不說什麼,只是對她輕笑了笑……
她才想起:這世上除了鬼淳,還有一個人是不會撒謊,也不會騙人的——他的名字,千逝!
霹靂一樣的光亮,自她心底深處升起!看著他如夜的雙瞳,她覺得自己在塵世中的種種不甘和苦痛,都在剎那間消散殆盡了!
這一刻,她微微顫動的睫毛,如同風中最脆弱的花蕊!而她喉間那一縷腥甜,再也無力控制,唇邊一串血跡淌下,碎玉一般,染上他純白的雲裳衣襟……
許久不曾有過的鬆懈,讓她的意識陷入了雲端……
彷彿是當年那場瓢潑的大雨,肆意淋在她的臉上,洗淨她臉頰上的血跡!可淌落在她身上時,又宛如滴滴血淚……只是如今憶起,不再那樣的刻骨銘心!
『清兒莫怕……我將內力都給你,不止能徹底將寒毒祛除,旁人也不能傷你了!』
那一雙紫瞳的主人,在那夜輕拭她臉上的雨水,卻手忙腳亂怎麼也擦不好,因為他自己唇角的血不斷湧出來,滲入她的胸襟,與雨水混成一片……
『清兒你看……那些全是衛風的人!』面對無數的敵人,他就算手無縛雞之力,還是那樣驕傲的低笑著:『只要他能待你好……就是妖魔又何妨?』
『清兒,我會在地府等你……所以,你一定要活著,好好活著!你知道,一旦見了我,你便只有受欺負的份……想來人間沒有我,你才能活得快活!』
那夜的蒼茫中,天際有隱隱的梵音傳來,彷彿有金色光芒穿透沉沉霧靄,乘風而來!
佛樂,梵唱——那麼清和,祥和!
待她溫熱的眼淚,和著大雨落下時,他熟悉的容顏已經消逝不見!剩下的,只有無數鬼魑教暗人,和那些屍偶!
萬丈深淵,似是他驕傲的歸宿!晨曦青嵐,又似他颯爽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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