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你我初見……」衛風的聲音,似傷口在淌血,又似輕柔的戲謔:「傻清兒,那日並非我的生辰啊!你總是將我忘記……怎能錯如此離譜呢?不過就算你忘了,大哥還是會記得……」
明知不會有回應,他仍靜待了一會兒,才低語道:「清兒,那時你多小啊!小小的你,在夕陽下看那佛經;許是察覺了我,你才抬起眸子打量我……那樣清澈,那樣懵懂,你只是那樣看我一眼,我便想珍惜你一世!清兒……離開蓍庭後,我又狠狠洗涮自己!清兒,因為有你,從此馥洛族對我來說不再只有骯髒……自此之後,我更加用心的研習御術!因為我的清兒,也是族裡筮術最優秀的人!」
「在這條復國之路上,我多想用天下來保護你……可是清兒,我以為你只是我的,在不知不覺中,竟將你利用的如此徹底!」
眼淚滑下他的眸眶,那麼無奈,那麼情深:「是否我做得太絕,是否他的以命換命……令你失了心?清兒,難道你忘了,他曾經是怎樣對你的麼?你怎能因為他的死……而記恨我?!」
突有一陣夜風拂過,陵寢的宮門處,出現了一張老僕人的臉,那橘皮般的褶皺幾乎擋去了他的眼睛!
這張臉乍現在夜色之中,讓衛風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慌和幽冷,他頓住了低語之聲,只是雙臂將懷中的人摟得更緊!
那老僕默默的看著眼前的一切,良久之後,才對衛風僵硬的躬了一下身!
他們隔得老遠,也未見老僕刻意加重什麼,那蒼老的聲音便傳了過來:「國主可願接見老奴?」
衛風似笑非笑:「奴叔既已入了陵寢,何來這番客套之言?」
這老僕仍是默默一會兒,才緩步走來道:「老奴聽說,國主今夜應與黑饕國使臣把酒言歡,仔細商討聯姻大事……日間不是來過了麼?緣何,卻又夜半回轉陵地?」
衛風臉上笑意未減,瞳眸卻已然深冷:「日間拜祭母親,只與妹妹匆匆一面便行離去!今夜諸事已定,才回來探望她……難道,奴叔如今不許了麼?」
「不是不許,而是老奴守陵幾十年,只道這皇陵中都是逝者……國主既成婚在即,何必徒增晦氣?」老僕又看了一眼他懷中的人:「公主既入陵地,便非生人了……這輕重,還望國主仔細思量!」
「奴叔,你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今夜緣何……」衛風緩緩起身,沉聲道:「可是『父親』對你施壓了?否則,何來你的催促之言?」
老僕不答,卻突然輕歎一聲:「國主不必等紫琳了!」
衛風面色驟變,目光微異的看著他……
老僕哼哼一聲:「她方纔已死於鬼淳劍下……老奴經過荷塘時,瞧見了!」
衛風很快斂了怒色,綻出一抹輕笑:「荷塘?鬼淳寂不在父親身邊,來陵地荷塘做什麼?」
「垂釣。」
衛風目光深邃起來:「除了殺人,他還有這愛好?」
老僕仍是哼哼一聲:「國主有所不知,垂釣——是他近些年來殺人之前,必做之事!不同的人,值得他花費的時辰也不一樣!」
衛風劍眉微挑:「如此說來,他是在借釣魚……思慮如何殺人最簡便?」
「或許是吧。」老僕點了點頭,略有惋惜道:「所以你手下的美貌小婢,擾了他清淨,便隕了小命。」
「若真是如此,紫琳當真該死!只怕是,父親知曉她是我安插的人……刻意讓鬼淳寂殺她罷了!」
老僕細如縫隙的眼簾,微微一睜:「不管是何種原因,國主日後都莫要挑戰主上耐心!或許這天底下,唯一不會害你的人——便是他了!」
衛風邁步朝他走近幾步,眸光閃處,一絲凜冽:「主上?奴叔,你今日是怎麼了?連你都聽命於他麼?那到如今……我還能信你麼?」
老僕雖滿頭白髮,滿臉皺紋,卻身板硬朗——但聽他無限惋惜道:「父子之間,難道也要隔閡一世?」
衛風一拂袍袖便帶落身旁花卉,凝聲道:「奴叔,你可是衛國人……你忘了你以前是如何提醒我的?衛國不是被他所滅麼?你如今倒時時替他說話了!」
「老奴從未忘卻,只是國主忘了!」
「我忘?我忘記什麼?」衛風的俊顏,再無笑意。
「國主忘了,您是衛國後裔的同時,也是他東陵皇族的嫡親長子!你的母親,不只是衛國公主,更是煜嬃王朝的皇后!」
衛風眼中湧動微冷的傷:「奴叔,母親已逝,我原不想舊事重提!你若再提東陵皇族……休怪我不給你情面!」
老僕垂下臉,長歎道:「你母親身為衛國公主,奈何嫁給敵國君主……此中情由,並非人力可擋!或許對於一個國家來說,忘記過去意味著背叛;可對一個人來說,過去的背叛卻是最好的忘記啊!」
「奴叔,你來找我,便是說這些的麼?」衛風語帶晦澀道。
「國主,老奴此番前來,不為東陵皇族,也不為已故衛國……」老僕抬頭,看向他身後的清釋,輕歎道:「為了大業,放棄她罷!」
衛風的神容一僵,目光慢慢轉向榻上的人——只見清釋單薄的身子,正痛苦的微微顫抖著!?
他忙朝床榻走近,神情讓人看不到任何情緒,只是聲音有嘲諷,也有不甘道:「奴叔忘了麼?我衛風一生可以偷生,可以忍辱,可以不擇手段……獨獨,沒有放棄二字!」
「這世上沒有絕對的人,也沒有絕對的事!你可以硬著心腸,捨棄昔日同門……如今,也可以再度嘗試!」
「你不必多言!」衛風目光一直鎖在清釋的臉龐,此刻漾動一絲柔情道:「你也說了,那是捨棄!我會捨棄任何人,可是她……絕不可能,我不可能捨棄,也不可能放棄她!她不能死,她一定要活著,就算一輩子這樣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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