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愣,驚愕——清釋忽然發現,這一切是何其的自然!他多番出手相助,不就因了東陵久淵這層關係嗎?應該早就意識到的……
「如果我拒絕,你會怎樣對我?」
「宿命通願,你為何要拒絕?」
聽到他這淡漠的聲音,清釋不由得雙眸霧靄沉沉:他竟然問為何要拒絕?
緩緩的,她牽扯出苦澀一笑:「有人說,你想知道的多半都會知曉……你真不知,我為何拒絕嗎?」
她會這樣問,也著實出乎千逝所料——他緩緩道:「每個人的心,只有自己才能主宰……然否?」
清釋一怔,猶記得這句話,是自己對芙蕖所言的——原來他也聽到了?俏臉一紅,微微抿唇:「公子的恩情,清釋他日結草啣環報答……可讓我再去侍奉他,我做不到!」
清釋雖覺自己說得決絕,可心中難免鄙夷——人啊,總嘴上說得冠冕堂皇,心中又不自禁的權衡!她有些心虛,怕他也這樣想……
「既是如此,那三日後,我放你下山便是。」千逝神情平淡無波,說完便已走回水閣書架。
瞧他那衣袂款款揚起,擦拭書架的模樣——清釋怔愣不已!他說什麼?『放』自己下山了?「你……你是說真的?」
千逝並不回首,潔白的棉布拭過手中的竹簡,可他的眸底卻泛起一絲不可捉摸的意味:「你覺得有假?」
「我不是這意思……只是你這麼爽快,我覺得不像真的……」
千逝終於側首:「嗯?」
「也沒別的意思!只記得小時候,教我筮術的師父說過,若是有些事不像真的……那它多半便是假的了。」
清釋的聲音越說越輕,又有著自然的沉著——可見到千逝輕輕搖頭時,她心中微微一悸。
「你想得太多了。」果然,他薄唇揚起一抹淡弧:「是不是閒著沒事幹?」
「啊?」清釋微仰起臉,明眸漣漣——卻下意識的伸手,接住他遞過來的棉布。
但見千逝朝書架上的列列竹簡看去,輕道:「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清釋更愕然了:他的意思是,讓自己清理書籍麼?
雖沒有明令禁止,但清釋仍有些不敢置信:好像除了他自己,不管是啞僕們,還是芙蕖,都不碰水閣中書籍的!
見他點了一點頭,清釋握著棉布的手不禁緊了一下,無緣由的心跳加快——她忙拿起一卷竹簡擦拭,只覺得它們已經一塵不染了!
寂寂無聲的水閣,偶有一絲柔風吹拂,似襲在清釋的心頭,像那撲扇的蝶翼輕輕觸動……
「左三竹筐裡,有乾淨的棉布。」忽有千逝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她忙回看,只見他端坐在書桌前,垂眸看著一卷佛經。
雖然千逝並沒看她,但她仍點著頭回答:「嗯!這些書卷都很乾淨,棉布至今還是潔白的……想來是公子擦拭過不久?」
「你手中的棉布,已有半個時辰,換一塊罷。」
清釋本想再說一句,突然想起了他的潔癖——頓時心中羞赫起來:「我……我這就去換,對不起。」
莫名其妙的,清釋只覺自己的臉龐燙熱——似真做了什麼錯事一般,竟連頭也不敢抬起!這感覺,甚至不亞於當日的脫衣療傷……又是那自慚形穢的感覺!
忽然,有種窒息欲嘔的感覺湧動,好一陣難受,才壓抑了下去……清釋心緒不穩,我這是怎麼了?
「你在想什麼?」千逝稍一抬眸,便見到她那無措,又臉色泛白的模樣。
「我沒妄想什麼,只是感覺……感覺這水閣纖塵不染的。」
「若無感覺,何來妄想?」看到她的緊張,千逝難得的淺笑戲謔……
然而清釋卻不知,還道他是說真的,心中便更緊張了!一緊張之下,一卷書札滾落落於地……
千逝薄唇抿笑,微傾身便取過一支長笛:「幫我取一塊棉布。」
清釋剛撿起的書札,差點又掉下!她深深吸了口氣,才將一塊潔淨棉布遞給他——正欲轉身,卻聽他在身後淡笑道:「一日兩曲,你想聽麼?」
「什麼?」
「我有個慣例,每日或撫琴或吹笛,一日兩曲——今日有你在此,也算是客。」
清釋未想他還有這樣的習慣,不禁微微一笑:「公子客氣了,清釋客隨主便。」
千逝一點頭,沒再說什麼……
耳邊一曲清清緩緩笛聲流淌,清釋覺心中泛起一絲釋然——隱隱地,又覺這曲子有些熟悉,竟是方才在水閣門口所聽的?
她不由自主的朝千逝看去,只見他已背倚竹廊——在他的衣袂隨風漾動時,這曲子的旋律更顯得柔和,清和,祥和……
卻不知為何,清釋似乎又聽到了那男非男,女非女的清唱?伴著這『和』的旋律,一襲白衣的他,也似被如雲潔白的光淡淡籠罩!
一時間,清釋竟看得呆住了!她清晰的意識到,其實根本沒有什麼女人,只是這旋律本身透露出來的感覺而已!
直至一曲落,她才忍不住問:「請問,這是什麼曲子?」
「這不算曲子。」
清釋微愣之下,脫口道:「這和您剛才用箏彈奏的……很像。」
「嗯。」千逝又是一點頭而已。
可就在清釋以為他噤聲時,他又輕輕道:「算不上曲子,不過是誓願而已。」
「誓願?誓願可以這樣吹奏的嗎?是公子的願望嗎?」話說出後,她才覺自己問得太多了!
不過,千逝倒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你這麼說,也可以。」
清釋總覺得他這話有所保留,見他將長笛放入竹匣子——揣測他不想繼續這話題了!便轉移話題道:「公子方才說的『一日兩曲』是何意?難道吹奏樂曲……還有數目限制麼?」
「你這麼說,也可以。」
耶?這下清釋覺得不對勁了,看到他眸中有著一絲笑意,她心中疑竇生起:不是看錯了吧?他真是在笑嗎?「不知公子,為何定下一日兩曲呢?」
千逝轉身道:「樂由陽來者也,禮由陰作者,陰陽和而萬物得——你們筮者,是否有此說?」
清釋豁然一怔!本是一時好奇所問,未想他行事還藏了這許多深意?她自小沒別的作為,也就全心學些筮術而已!見他這麼隨意的一句話,就連貫了陰陽道法,難免心中親切!
「沒想到,公子的『一日兩曲』是因此而來?」清釋微笑:「難怪公子的樂聲,不同尋常。」
「我的樂聲,有何不同?」
此刻的清釋,倒沒先前那麼不安了!只見她雙手絞著棉布,輕聲道:「雖然,我不懂禮樂,但楚夫子在族裡時,便常教習他們……原以為楚夫子的禮樂,是頂頂好的了!可是,公子的樂聲有著不同尋常的清和……嗯,就是『和』!」
因為沒有絲毫做作,說得又是實話,清釋雖然面色緋紅,但神情倒是鎮定的很!只見千逝笑意越深:「和,或許是吧!楚夫子,可是昭楚之主——楚瀾?」
「嗯!公子也識得他嗎?」
「昔日,有過一面之緣。你方纔的一番話,倒和他說的不謀而合,」千逝淡淡一笑:「你真不懂音律麼?」
清釋面色更紅,想起小時候別人在玩樂,自己被隔絕在蓍庭的場景——「莫說懂,就是樂器也只是見過幾次而已!」
他發現了她的不自然,心中搖頭:只是這麼一小會兒,她又開始無措了……到底有什麼好難安的呢?凡人的心,多妄念;凡人女子的心,更是難以捉摸!
「你若想學,我教你。」他的聲音雖淡,可真說出後,連他自己都覺得自找麻煩!當下微微一笑:「當日楚瀾也曾說過,我的音律甚『和』……對了,你知何為『和』?」
「和?」清釋沉浸在他的前一句話,心中尚有些紊亂——「清釋不知,也不懂音律……不過,都說萬物得其所,陰陽之為道!想來……和,猶合也,得謂各得其所!若禮樂由於天地,天地與之和合則萬物得其所也。」
見他沒應聲,清釋又道:「公子是高人,不知公子做如何想……若是清釋所言有誤,請公子一笑而過罷。」
『嗒——嗒——』,未聞千逝聲,卻聽他以指節輕輕敲擊桌面,只道:「明日丑時,來學音律。」
「丑時?」清釋愕然。
「不想學?」
「不是!」清釋忙搖頭。
「那是什麼?」
「我,我只是向公子確定……一下。」清釋實在是以為自己聽錯了,丑時未免太早了——隨即一想,以前學習筮術不也是寒冬臘月丑寅之時麼?看來是自己最近懈怠了!
清釋點頭稱謝,這才轉身離去——卻在踏上竹廊時,他的聲音自身後傳來:「竹廊雖平或也有刺,明日記得穿鞋。」
呃?清釋側身朝後看去,見他是邊垂目看竹簡,邊說話的——儘管是這樣的他,仍讓她心中暖暖的,莫名的情愫如蝶翼扇入……
心跳加快的感覺,讓清釋好一陣陌生:「謝謝公子……」
「不用口口聲聲『公子』相稱,直呼名諱便是。」……
貌似這章有很多預示
故事情節很快有極大的轉折
親愛的們,要有心裡準備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