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睜開眼,跳入眼簾的是一個墓碑,我一驚彈坐起來,怎麼會跑到墓地裡來的?環顧四周,看到一個曼妙女子正悉心地照顧著孔明。再看這墓碑,竟然是公瑾的安息之所。
「你醒啦?」女子歡悅地幾步輕盈地落在我身邊,此人正是小喬,稚氣的聲音還是與這張柔美的臉不太相配,見我微微點頭,她繼續道,「孔明沒事了,我找大夫給他看過。」
「你怎麼把我們弄到這兒來的?」
「從水邊撿來的啊。」略帶傻氣的笑容讓我有些心酸,活著的,真的就是幸運的嗎?「對了,你有見過亟柔和筱雨嗎?」
「什麼?!」時隔多年,我怎麼也沒想到這兩個名字會從小喬的嘴中再次出現。
「那兩個姐姐好漂亮,公瑾請他們來做客,前幾年把他們送到荊州了,」小喬說著,顯然是察覺到我臉上極度的不可置信,連忙補充,「不過,公瑾真的對她們很好的,他只是想和孔明玩個最後的遊戲而已。」
天意,天意!我仰頭苦笑,造化弄人啊……
……其實之後想想還有好多不解之處,自從小喬「重生」之後我們並沒有告訴他我們的名字,明明腦子不清醒,怎麼可能還記得那麼多年前公瑾偶爾提過的小事?不過很多事已經不需要再追究了……
幾年後
「相父!相父!」劉禪抱著滑板跑進孔明的「辦公室」,「相父陪朕玩吧。」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孔明本來就對這個繡花枕頭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憤恨之情,他現在竟然還湊到槍口上來,更重要的是,還帶著我給他做的滑板!
「去去,二十歲的人了還不求上進的,」看孔明的表情像要發怒,我一把將劉禪轉了一百八十度面朝外推了推,「你相父工作呢,找果兒玩去。」
「她太小了啦。」不屑地擺了擺手,咱們的果兒今年七歲,過幾天魏國要舉行曹操的祭祀大典了,我們家也該準備準備果兒的生日派對了。
「誰說果兒小?!」劉禪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一聲極具威懾力的嬌叱,這小丫頭片子跟個小霸王似的整天靠著孔明教授的一身武藝「伸張正義」,真是跟當年的孫尚香有的一拼。
劉禪見狀立馬躲到我身後,呈乖犬狀:「相母救我~」靠,被這個二十歲的國君叫「母」有種顏面盡失的感覺,這傢伙再長一年看起來都比我大了好伐?
「果兒,」孔明冷不防喚了聲,「帶主公去書房。」
「是!」果兒抱拳領命,諸葛亮的教育方法絕對有問題,怎麼教出來的女兒跟個軍曹似的?小女孩不是該玩布娃娃嗎?我心中奔淚,真不該讓孔明當她的全職教練!「主公,冒犯了。」果兒施了個禮,牽著劉禪的手就把人往外拖,我聳了聳肩回應可憐巴巴回頭求救的劉禪表示無能為力,誰叫你哪裡都能跑,一定要自取滅亡跑孔明這兒來?
其實劉禪扶不起不能怪他,我覺得這跟他失去母親無人關愛有關,孩子在劉備死的那天竟然沒怎麼流眼淚,皇叔生前也的確是冷落這個孤獨的孩子。
「先吃點東西吧。」看劉禪趴在桌前努力奮鬥,我真有些於心不忍,「你相父這麼做也是對你好,別放在心上。」
「相母,朕其實沒有難過,」四年的時間,已經讓這個孩子習慣用那個代表「孤家寡人」的「朕」字,「朕很喜歡相父這麼對朕,也喜歡果兒這麼凶巴巴的樣子,」沉醉著說了片刻,他突然想到什麼似地補充道,「您會不會覺得朕很奇怪?」
我突然發覺,其實劉禪不失敗,只是他太平凡,不具有王者甘於寂寞的勇氣。
「朕只是喜歡相父看著我的樣子,不管他多凶,我真的喜歡他看著朕的樣子。」我盡量用至和的笑容面對他,他想要的是孔明父親般的關愛,可是,君臣有別……
幾日後
「相父一定要走嗎?」劉禪有些惶恐地扯著孔明的袖口,在這大庭廣眾之下此舉十分不宜,孔明只好以最快的速度拜託退後一步深深彎腰施禮,我明顯察覺到劉禪臉上一閃而過的失望,甚至眼圈有些微紅,「朕……朕……相父一定要平安歸啊。」有些梗咽,劉禪還是比較符合禮數地將孔明扶起,「送相父!」
我還是女扮男裝騎馬跟在孔明的馬車旁,回頭看,文武百官在劉禪的帶領下遲遲沒有退去,知道已看不見身後的情景。
傻孩子……我想著看了眼孔明的馬車,卻剛好與準備拉上簾子的孔明四目相對,兩人會心苦笑一聲繼續行程。孔明何嘗不心疼這個孤獨的君王?
而這北伐一開始便沒有回頭之路,連續七年了……
這是第五次伐魏,孔明獲得了東吳的支持,孫權率十萬大軍北上響應蜀漢,不想逼得魏明帝曹睿御駕親征。由於孫權軍中大多水土不服感染疾病,這場戰役以東吳撤軍告終,這只能說天不助吳而助曹。
孔明這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可是他司馬懿就是據關不出,之前這傢伙也曾幾度與孔明在戰場上正面交鋒,吃了幾次憋後便一直縮頭烏龜似的窩在曹營中不再出戰。但我知道,他不是不敢,而是在等待。
「孔明,吃點吧。」我再次嘗試著讓孔明吃點什麼,自從軍糧出現匱乏危機後這傢伙幾乎成仙了,一天的食量不到往常一餐的飯量。
坐在案前的他神情專注,再次呼喚了遍才有所反應:「不用了,拿去給將士們分了吧。」還是這句話,就這碗飯夠幾個人分的?!
「好吧,既然你不吃,那我就陪你餓到死。」敬酒不吃吃罰酒,為了保證歷史上不會出現一段諸葛亮餓死五丈原的歷史,本人帶著輕鬆愉快以及堅決的語氣威脅道。
「什麼話?」孔明放下竹簡總算有了點人該有的反應,語氣中有些許責備的意思,怪我吧,本人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餓死沙場吧?軍醫昨天還一臉悲傷地提醒我注意你的身體狀況來著。
「若你一口都不碰這碗飯的話,姑奶奶我就絕食,」為了增加此話的可信度,本人立指起誓,「言出必行!」
孔明無奈地笑笑,虛弱得然人覺得恍惚間就要破碎,不過有總比沒有好,見他似乎不再推辭,我要了勺異常體貼地喂到他嘴裡,就這麼乖乖地坐著,孔明疲倦的雙眸就這麼注視著我,感覺想要到達「你化成灰我也認識」的地步。
見他咀嚼食物,我頗感欣慰,總算是進食了……
「孔明!」可是幾口後,孔明臉色一變側向一邊竟嘔吐起來!難道已經到了無法進食的地步了?我的心頓時沉默在無盡的恐慌之中……
戰事拖拉至今,我們已在五丈原等候了近八個月,孔明把所有準備都安排好了,就差讓敵軍打開城門……
「是流星啊,」孔明伸手指了指天際那顆火紅的墜落者,嘴角掛著如同屋內長明燈般微弱的微笑,「快許願吶。」
「我希望你不要走!」我緊緊摟住他冰冷的脖子不想放手,多年不分晝夜的辛勞讓他的鬢髮斑白,讓我心疼不已,「果兒還在家裡等你……」
「這願望……你也不怕這流星重新飛回去,」孔明撫摸著我的頭,突然脆笑一聲道:「亮要再不死,人家可要說我們老夫少妻了。」
「讓人家說吧!你老到牙齒都掉完了我還是愛你!我只愛你!」
「我也愛你……」
等了一生,孔明的一生,我終於等到了這句話,可是……這卻是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了。
……
孔明安排了所有撤軍計劃,我沒有跟隨大軍撤離而是帶著幾個孔明身前的心腹走向了另一條路。
「先生,我們去哪兒?」姜維問。
「臥龍居。」我答。我要帶孔明回家,回我們來的地方,然後一起睡,孔明你等我……
送走了旁人,我在亟柔、筱雨、王野、孔明的墓前擺上祭品,當然在孔明墓前擺了雙份的,因為我也要嘛~
這會是我第二次死亡,我緩緩抽出劍,心中有泛起幾分將要解脫的喜悅。
「請不要這麼做。」被擁入冰冷的懷中,耳邊那一聲話語頓時讓我積聚了這麼多天的淚水一湧而出,手中利劍鏗然墜落,「亮沒走,亮一直陪著你……」
「……」渾身顫抖著,我無法說出一個字。我知道,身後的人是白鬼,不是孔明。
「我是孔明,我真的是孔明!」他掰開我的五指,然後摘下手套,與我五指相合,「是不是沒法感覺到我的存在?」
「你是……鬼?」
「我只是想改變一些東西,我只是想陪你走完這一生而已。」他摟得更緊,我卻絲毫感覺不到任何他存在的溫度。
「如果你願意,請在那個世界找到我。」我不想讓你付出更大的代價了,以靈魂的體質在這世上漂泊,感覺不到人間冷暖是何等的寂寞,陪我再次走了一遍自己的悲劇,你,痛到麻木了嗎?一切都想通了,我撿起劍,第一次發現殉情也會發生在我這個曾經不懂愛為何物的人身上……